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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客心自有绪(四)
    抵达已是深夜。

    机场外,张从宣按着约定,找到了停靠在路边的计程车。降下车窗后,长相陌生的司机探出头,用怪模怪样的粤语问起地址。

    他沉默了刹那:“……一支穿云箭?”

    “千军万马来相见。”司机松了口气,立马催促他们上车,落座后,又左右张望一番,这才发动车子上路。

    这种警惕度,看得张从宣微微诧异。

    张千军万马,属于海楼从外派人员里挑到南部档案馆的下线,听说这些年没少一起东奔西跑,属于可靠可信的那种。

    不过,张从宣这还是第一次跟人见面。

    对千军万马的了解,全来自下午海楼得知后,临时发来的简短介绍。

    对方现在一身低调的样子,还特意换了脸和身份来,这种隐蔽而小心的见面方式,瞬间让张从宣对局面的评估又下了一层。

    “情况很严峻吗?”

    为了提防打草惊蛇,张海客没告知港城这边行程,没有问询任何相关。此时闻声,也是疑惑看来。

    “倒也不算。”张千军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是意外发现了一件事……等一下!”刚开口没两句,他忽然想起什么,扫视一圈两人后,把目光停在了张从宣身上。

    “这个,我倒是见过您,”他欲言又止,“不过,目前情况特殊,所以……咳咳……”

    闻弦音而知雅意,张从宣秒懂了。

    这是要确认族长授权呢。

    对此早有准备,他直接摸出青铜信铃,捧在手中,指节轻叩。

    如鸟雀振羽般的簌簌声响瞬间响起。

    车内三人俱是心神一清。

    等回过神来,张千军再定睛望去,只见那只硕大的信铃已被收起,而青年偏头朝这边眨了下眼,笑意温和:“这样,应该足够确认真假吧?”

    那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不愧是您——”张千军默默吞咽了一下,心里甚至隐隐恍惚起来,又有点莫名的激动,“我,我没问题了!”

    自己,好像不小心把事情搞大了?

    族长信铃都来了,这跟尚方宝剑有什么区别,这不得斩几个大的当场祭旗,比如本地最大的负责人……!

    视线扫到笑吟吟的张海客身上,张千军澎湃的心情瞬间又冷却了下去。

    在他开口之前,张从宣抬了下手。

    “容我确认一下,这辆车你确定没问题吧?”

    “绝对没有,”张千军答得很是流畅,下意识扶了下头顶的动作无意透出几分尴尬,“这个,是我刚刚在机场外随手跟人家换来的……”

    张海客朝着青年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也确认过了安全。

    这下,气氛才真正缓和下来。

    “咳,”张千军咳嗽一声,飞快回到了正题,“那我现在就从头说起……”

    半小时后,车在一栋高级公寓外停下。

    张千军本想自己先走,但是在以防泄密的理由下,不得不跟着两人一同下车。

    眼睁睁看张海客旁若无人地抛下他在一边,只顾跟青年低声说话。

    “今天不方便回别墅,您先在这边将就一晚,”张海客语气颇为歉意,“我已经有些眉目了,等会还需要再做确认……”

    张从宣对此倒是无所谓。

    上楼后,等人开了门,他边往进走,顺手就要去开灯,冷不丁被突然按住了手。

    “别!”张海客的声音莫名急促。

    青年瞬间紧张起来,连带后面被迫止步的千军万马都提起了心。

    “有埋伏?”

    这句话都是用手势问出来的。

    其实刚刚脱口之后,张海客自己都是一愣。此时见两人紧张模样,他沉默几秒后,垂眸轻轻笑了一笑:“没,是我太紧张了,草木皆兵。”

    见此,张从宣若有所思。

    等几人各自安置行李,他没着急回去睡觉,而是去了隔壁房间。本想安慰人两句,不想,拉开门的张海客正一手举着手机,嘴里还严厉叮嘱着什么。

    不等青年下意识后退,张海客直接握着对方的手将人拉了进来,轻快眨眼。

    “老师稍等。”他用口型示意。

    于是张从宣坐在阳台边的软椅上,一连听了三十分钟的不间断电话。

    室内温度正好,他逐渐有些昏昏欲睡。

    放下手机,回头就见这一幕,张海客只觉方才电话里积攒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凑过去,悄悄亲了一口。

    力道不重,青年还是惊醒了。

    张海客顺势半蹲下身,趴在椅侧扶手,当先轻声跟人赔罪:“比预想里多花了点时间,让您等久了。好在明天……晚上应该能有结果。”

    “嗯?”

    这么快的吗,张从宣不免惊讶并欣慰:“辛苦了,有方向就好。”

    刚刚电话里雷厉风行的人,跟现在偎在身侧撒娇的人,居然都是自己的学生,这感觉有些奇妙。

    事情已经有进展,张从宣心情放松不少,垂眼看着对方,忽然生出点玩笑的心思。

    “其实……”他故意拖长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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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不由紧张起来,下意识追问:“什么?”

    被轻轻扯了下脸颊。

    “我想说的是,”青年神态认真,黑眸却不自觉盈弯了笑意,“……客总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样子,还是挺帅气的。”

    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张海客有点发懵。

    瞳孔都无措睁圆了。

    被青年用手在眼前晃了几次,才慢慢回过神,长出一口气之后,他却是一头栽倒在青年膝上,埋脸发出了懊恼的声音。

    “怎么突然这样夸人……”

    “怎么了?”这反应倒是让张从宣有点愕然。

    莫非自己还夸错了不成?

    张海客此时心潮起伏难以自已,着实答不出来。在脸颊滚烫的温度里,他头也不抬地用力抱紧了青年腰身,嘟囔道:“张千军太碍事了。”

    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听出言下之意,张从宣无语至极。

    “……重欲容易早死。”

    “才不会!”张海客斩钉截铁,紧接着又放软语调,万分委屈道,“我可不舍得早死,否则岂不是把您拱手让人?”

    净瞎说,张从宣哭笑不得,随手揉揉他脑袋:“行了,别口无遮拦的,你自己早点睡。”

    ……

    转眼到了第二日。

    被拉着以掩人耳目的名义四处乱逛,一天下来,也没见对方接到回讯,张从宣不禁有些担心。

    京城楼仔他们那里倒是还算顺利。

    晚上回去,斟酌几番后,张从宣还是没忍住,洗漱完就去找了自家学生,温言宽慰。

    “别担心,咱们已经到了地方,事情本就急不得……”

    张海客先是不解,随后陡然醒悟。

    望着青年真挚担忧的眉眼,他略一犹豫,轻轻摇头。

    “我不担心,也不着急,”他低声说,“其实,之前就有些预感吧。”

    张从宣微微一怔。

    “问题应该在海杏那边,”张海客平静道,“她是我表叔家的妹妹,率直刚烈。前几年一着不慎,暴露在了汪家人的眼里,还被人家设了套……”

    见青年听得蹙眉,他反而安慰地回以一笑。

    “幸好发现及时,没被顺藤摸瓜。不过当时情况复杂,也是为了让她避避风头,后来干脆跟律师谈妥,就送她去了打点好的监狱。”

    “那……”张从宣不知该不该问。

    “您猜得没错,”张海客直接给予肯定回答,“汪家人又找上来了。”

    他叹了口气。

    “我不担心汪家人,丧家之犬而已,姬世手里的东西毁掉,他们再难成气候。可海杏……一个月了,她迄今半点消息没有透露……”

    张从宣无声拍了拍他肩膀。

    “说不定有其他原因呢?她毕竟被困,消息传递不便。”

    “也许。”张海客轻声附和。

    话虽如此,第三天,他们下午便接到了一通电话。随后,三人直接出门换车,去了港口附近的一座仓库,目睹了汪家余孽的抓获现场。

    接着,本应被囚的张海杏也在一艘货轮上找到。

    只是她却不愿跟随张家人返回,并一言不发直接动手。

    即使被制服,眼神也始终只看着汪家人那边。

    张海客站在上方观看了全程,被询问时,给出的命令依旧清晰而果决:“带她先回去,严密看守。备好铃阵,要是她一日后仍顽抗,便入幻确认。”

    手下领命而去。

    事情到此,似乎告一段落。

    只是返程途中,张海客没有像往常一般径直回住处,而是中间换路,带人去了山顶。

    没有夜幕映衬,夕阳落幕却也足够惊艳。

    事情已经接近尾声,张千军这次没再跟着,张海客远眺没几分钟,突然回身抱住了青年,埋头不语。

    张从宣稍作迟疑。

    这里也不是无人区……但,感受着对方有些收紧的手臂力道,他还是没有推开。

    静默中,反而是张海客率先开口。

    “这里很美,是不是?”

    “是,”张从宣答得毫不犹豫,喉间隐隐酸涩,“但是……想来很不容易吧?”

    张海客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抬头,他低沉的嗓音在风中没了重量,一时听起来有些飘渺:“那老师再多留几天吧,好不好?”

    张从宣很理解。

    刚发生了那种事,怎么都得缓上几天,他缓声道:“那就等你心情好些再走。”

    日落太美,青年的语气又太温柔。

    心上人在怀,气息萦绕间,张海客忽然有些抑不住冲动。

    “假如我心情永远好不了呢?”

    他直起身,坦然回视青年的双眼,明明想要玩笑着说出,脱口的同时却不自觉带上了少许绷紧的颤抖:“那样,您也会陪我留下吗?”

    张从宣迎着他的注视。

    只觉,这温润好看的夕阳落照,突然红得有些尖锐刺眼了些,眸光情不自禁偏移少许。

    “别开玩笑,阿客。”

    他定了定神,补充解释:“楼仔他们那边还没结束,还有店里……我不放心,也不能在外太久……”

    后面的话,张海客已经听不进去了。

    在“别开玩笑”四个字落地的瞬间,他像是突然被天降树脂定格凝固在了死寂的琥珀之中,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

    好半晌,才干笑出声,攥紧不稳的指尖,若无其事地试图带开话题。

    张海客总是很擅长这种事的。

    可是,那些深藏已久的情绪,此刻不合时宜地汹涌冒出了头,让他吐出的话陡然变了个调:“……如果是小哥这样问,您还会拒绝吗?”

    没想到突然听到小官的名字,张从宣霎时愕然。

    “等等,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该闭嘴了,张海客重重警告自己。可妒忌之火在胸腔中烈烈燃烧,让他的舌头脱离指挥,自顾自便抢先发出了下一句质问来。

    “——是不能留下,还是为了小哥不想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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