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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客心自有绪(完)
    话音落地,张从宣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在跟一个醉鬼较什么真呢?

    “不开就不开,”他随口应着,弯腰试图把人拽起来,“那站到走廊上让我看看……”

    “——不行!”

    只是瞥了眼半步外明亮的走廊,张海客突然起身,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青年拦在了身后。

    张从宣被攥得生疼,一时不由蹙眉。

    但紧接着,刚刚还强势阻拦的人抬起眼,眸中流露的,分明只有一片惶然的凄楚。

    “别、别去。”

    张海客固执重复着,眸光闪动间,近乎哀求:“您又会消失的……”

    “说什么傻话,”张从宣无奈摇头,“我不走。”

    可张海客就跟没听到一样,手上力道未曾减轻半分。倏而,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进怀里着急翻找。

    这姿势十分别扭。

    他却半点也不觉得,找到了钱包,便欣喜塞进青年手中,眼巴巴地期待看着。

    “要我帮忙找什么?”张从宣不解。

    “不,给您的!”见他似乎没明白其下意味,张海客心下着急,干脆直接扯开袋口,把里面的内容倾倒而出。

    红的蓝的绿的卡……还有大大小小叠起的纸片……

    张从宣被淹没其中,愈发茫然。

    这样都不要,张海客只好一张张往他手里塞,嘴里还嘀咕不停:“这是汇丰银行的……花旗银行、恒生银行的,还有……密码您都知道……这几张是地契……”

    张从宣低头看着。

    单论这行为,似乎足以算作炫富。可他看着对面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人,却在学生出师多年后,再度生出了一种“被交作业”的错觉。

    欣慰与心疼交织。

    “很厉害,”他由衷赞叹,禁不住微笑了下,“阿客,我就知道你会是了不起的天骄人物。”

    只是简单一句话,张海客跟打了鸡血似的,猛地坐直了,瞳孔熠熠莹然。

    但不等他邀得更多奖赏,却感觉手里被塞了什么。

    青年将他递去的东西,仔细整理,重新还了回来,并轻声叮嘱:“收好了,财不外露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怔然看着他,张海客眼眶瞬间红了。

    “您不肯要……”

    “我不能要,你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从宣叹气。

    “本来想跟你说说之前的事情,可既然——”

    “我知道!”张海客兀地打断。

    他扶着青年肩身,不自觉前倾几分,利落认错:“都是我的,我的错,我不知所谓,我惹您生气了……”

    吞咽了一下,张海客似乎清醒几分,神情随即黯淡了下去。

    “……我错了,您不要我,也是应该……对,事情,海杏的事我解决了……我,之后整理给小哥,您,可以……先离开……”

    越说越慢,到最后,终于带上几分几不可闻的哽咽。

    眼泪总是显得软弱。

    可张海客此时胸口窒闷,即使竭力忍耐,还是感觉眼眶迅速发起烫来。

    悔意如烧红刑具,狠狠烙在血肉上,灼骨钻心地疼。

    张海客不敢抬头。

    也不敢放手。

    自欺欺人一般,藏身于黑暗,如此,仿佛就能将这成真的美梦留在怀中。

    可青年在短暂停留后,还是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直身而起。

    难以遏制地打了个激灵,张海客惊慌不已,本能伸手想要挽留:“老师……”

    “啪”的一声。

    四周骤然亮起,如同白昼。

    这突然降临的光明,让张海客瞬间脸色煞白,如同被淋了一头岩浆般骤然僵滞。

    “——不!”

    岩浆很快凝固了,刹那将他封死在厚厚的岩壳之下。沉寂、黑暗、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里,张海客头晕目眩。

    心脏几欲破腔而出。

    可剧烈搏动中,他得到的氧气仍是那样稀少,远远不够……

    “阿客!”

    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穿透层层水幕而来。

    张海客感觉自己被狠狠晃了几下,随后,逐渐恢复清晰的视野中,他看到属于青年的俊秀脸庞。

    那双清透明澈的黑色眼眸,近在咫尺。

    正倒映出张海客自己的面容。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一把抓住了面前的人,喉结发颤,却又张口无声。

    “看清楚了。”

    心下酸软,张从宣不闪不避地回视,嗓音轻得分明:“我没消失,就在这。”

    张海客怔怔望着他。

    伸手捧着面前这张脸,细细端详好半晌,他仍旧难以置信,不觉喃喃出声:“还在……”

    “对,没走。”

    张从宣任由他看,目光掠过对方那道刚刚撞出的额角红印,声音依旧低缓,语速却加快几分:“你现在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是不是昨天着了凉?”

    “我……”张海客有些恍惚。

    “没有,我下午还用了铃阵讯问海杏,我没有生病……”

    这话听得张从宣心口一跳。

    音调都不觉拔高了:“你昨天一晚上没睡,还敢用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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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客瑟缩了一下,没有出声。

    难怪,不是醉酒却搞得这样神志不清,原来是铃阵反噬……张从宣瞬间明白过来,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起来。”

    他没再放任,站起身,强拽着把人塞到被子里,感受了下脉搏,又摸了摸额温。

    张海客乖乖被摆弄,只是始终目不转睛地仰首盯视。

    没在意注视,张从宣很快得出结论。

    脉搏紊乱,还有低烧。

    应该是大起大落后伤怀过度,焦思过劳,损耗了心神。

    为了保险起见,他随即起身,准备去找体温计和退烧药来,却冷不丁被一把拽了回来。

    ?

    回过头,张从宣看着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对方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失落低头。

    “您可以走,我没有,没想妨碍……”

    话虽如此,手上仍旧攥得牢固。

    张从宣还能说什么?

    “我去拿体温计,马上回来。”

    “……那边柜子里有。”指了指房间角落,犹豫一下,张海客不情不愿地松手,又眼巴巴看着人走开。

    等青年重新回来,他立刻又偎了过去。

    嘴上还低声嘟囔着:“我真没事……”

    话虽如此,仍旧老实地接过了体温计,自觉放好。

    尚且还有会时间。

    对方似乎恢复了几分清醒,张从宣看着他乖巧又略显疲倦的模样,又想起下午决定的事情。

    些微迷茫和不忍,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长痛不如短痛。

    抿了抿唇,张从宣慢慢说起。

    “其实,下午我想过了之前的事情……”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话题,但在青年开口的瞬间,张海客便不由后脊一凉。

    从这平静的语气里,他本能直觉,后面的内容绝对不是自己想听的话。

    大大不妙!

    “您不用说了!”他反手一把攥住青年手臂,端正身姿,道歉的话抢先便涌了出来。

    “我明白的,我也有深刻反省。”

    张海客正襟危坐,神情诚恳:“这次都是我无理取闹,是真的知错了,百分百保证不再犯,以后肯定不会让您烦心了。”

    一连串地砸过来,几乎没有留出间隙,张从宣欲言又止几次,也没能把“回归正轨”的话说出来。

    他心情有些复杂。

    没忍住,抬手,屈指就敲了对方一下。

    正落在方才撞在门上的地方,张海客顿时“嘶”了一声,浓密的眼睫都湿润了少许。

    “好痛……”

    “你还知道疼。”张从宣淡淡睨他一眼,然而,原本想要轻快带起的笑意,却不知为何变作了一声怅然的低叹。

    “……既然疼,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张海客飞快听懂了言下之意。

    “怎么会?”想也不想,他瞬间扬声反驳,“因为是您,偶尔疼一点也是甜的啊!”

    青年抿唇不语。

    觑着对方神色,张海客厚颜凑过去,嗓音软下去:“再说,那也是我自作自受,又不是您的错。”

    “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眸色垂敛,拉近的距离里,张从宣没有接话,只是取出体温计,对着灯光看了眼刻数。

    导回正轨的决心,似乎被动摇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思绪有些散乱。

    也许……

    侧脸倏地潮润一温。

    即使对方置之不理,张海客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偷亲一口之后,他埋头在青年肩颈蹭了又蹭,含糊拖长了音调:“您就原谅我一次嘛~”

    从体温计上移开视线,张从宣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开口。

    “抬头。”

    意简言赅,张海客此时本就虚心,当即依言而行。

    然后,就被照脸拍了片冰上来。

    瞬间的寒意,激得他不由自主浑身一抖。

    不。

    抬手摸了摸,张海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退烧贴。

    他下意识仰头看去,结果直直撞入了青年似笑非笑的视线之中。

    “确定吗。”张从宣偏头看他,语气微妙。

    “以后不跟张启山比了?”

    “我当时全是胡说八道,”张海客义正词严,“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名字说起来多晦气啊!”

    “嗯,”张从宣若有所思,“那,小哥那部分也是胡说八道?”

    张海客猝不及防卡了一秒。

    “看来不是。”张从宣明白了。

    “是!”张海客反应过来,心下大急,强压酸涩匆匆辩解,“不对,不是,我当时没想——”

    冷不丁被扯住了脸颊。

    “行了,你先闭嘴。”张从宣强行打断。

    张海客便噤了声,只用一双眼委屈地望着人。

    眉若横峰,眸若秋波。

    被他看得无奈,张从宣只觉熟悉的心软再度袭来,总算已经组织好言辞:“小哥,的确对我很重要。”

    张海客忽然彻底安静了下去。

    “……我早年丧亲,也没什么朋友,”他没有看对方,将目光落在空处,声线平平,“能成为圣婴的老师,对我来说,算是后来所有事的起点吧。”

    “……小哥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他的性格,很难不讨人喜欢。圣婴没有看起来那么光鲜,我想,也许可以做些什么……后来,没想到就发生那样的事……我总觉得是拖累了他,但是小哥比我想的还要成熟,他从来没为此怪过我……”

    张海客强势拉过青年的手,紧紧握住,语气分外坚定。

    “那本来也不是您的错!”

    “……也许,”张从宣垂眸笑了一声,没有反驳,“总之,相依为命这些年,小哥早已经算是我唯一的亲缘,没法割舍……”

    唯一,默念着这个词,张海客只觉整颗心都被醋泡酸了。

    “我能理解。”他强颜欢笑。

    又有些丧气:“要是我能早些遇见您,就好了……”

    故作大度的模样,看得张从宣忍俊不禁。

    “还是算了,我可没有养成的怪癖。再说,谁知道那种情况下,你会不会长成更让人头疼的样子?”

    张海客不服气。

    只是让人头疼吗,明明也能让人……

    温热的一触落在嘴角,他思绪忽然断掉。

    瞳孔怔怔定住。

    好几秒,张海客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猛然抬头望去,难得发懵。

    “您……”

    “现在这样就很好,”青年眨眼朝他笑了起来,眸光莹亮,“你不觉得吗?”

    怎么不觉得,张海客的嘴角已经止不住高高上扬。

    用力点了下头。

    悸动难忍,他当场就想亲回去的,只是临到跟前,鬼使神差冒出了一个问题。

    “假如……”

    脱口的瞬间,张海客便心生悔意,只是迎着青年鼓励似的颔首,这才硬着头皮,艰难问了出来。

    “……假如那时候,是小哥在,您也会允许吗?”

    张从宣实在没忍住,当面给了他一个白眼。

    还是无语答了。

    “首先你要知道,凭空假设没有意义,现在在这的就是你张海客。其次,我觉得,小哥恐怕不会在看到我异常后,还大大咧咧去看蛇……”

    那是自然,张海客心想,自己要是不特意去看蛇,怎么能有机会……咳。

    不过,已经足够了。

    现在不需要其他人的名字,他倾身靠前,径直打断了下面的话。

    气息相融。

    亲昵的间隙,额心相抵,张海客有些低落:“我又仗着您的纵容强索过多,让您为难了,是吗?”

    “为难算不上,”张从宣叹气,“能直白些就更好了。”

    掩饰得再好,难道还能一直藏下去?

    直、白。

    张海客喃喃着这个词,忽然埋下头,深深吸了口属于青年的气息,闷闷开口:“我尽量……”

    温宁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几分钟的时间,张从宣动了动身子,忍不住出声提醒:“起来吧,你还发烧呢。”

    再这么抱,就不对了。

    “不要,”张海客不情不愿地原地挪了一下,抬起脸,神情十分无辜,“我感觉好多了……本来也不是感冒。”

    张从宣皱了皱眉,并不赞同。

    “会更热也说不定,”张海客若有所指,唇边逐渐点亮了灿烂的笑意,目光熠熠,“再者,出点汗也不错,对吧?”

    一边说,他已经身体力行,撒娇般轻轻啄吻起来。

    “我想……”

    这当然不应该。

    但是,张从宣望着他终于恢复了明媚的狡黠神采,恍惚中,竟也没有脱口拒绝。

    仅是如此,就能让人安心下来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的原则,似乎并没那么不可动摇。

    而既然得到默认,张海客自然再无收手的道理。

    只是这次,他时而忍不住出声确认。

    “这样,不会让您讨厌对吧?”

    “没有。”

    “……真好,只有我才能见过您这种样子,是不是?”

    “对,只有……你。”

    张海客便心满意足地静默下去。

    他一眨不眨盯着这双神气朦胧的漆黑眼眸,不肯错过每一个动人的瞬间。眼睁睁看着其中雾气愈发浓郁,直至雨水汇集。

    凝结,溢落,氤氲了原本清透的湖底。

    将他的倒影变得模糊不清。

    “……宣仔。”情不自禁的,张海客忽然如此喊了出来。

    青年仍旧闭着眼。

    只是唇线微微牵动了一下:“嗯。”

    那声音仿若叹息,不比一片枯叶更重。可是对于此刻的张海客而言,只觉整颗心都被莫大的难以形容的巨大情绪骤然压覆,震动如雷。

    连带着肺腑内脏都一并灼烈燃烧而起,焚烧成灰,又轻飘飘扬起。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连喊了一声又一声,仿佛听也听不够似的。

    “宣仔!”

    “宣仔。”

    “宣仔~”

    连续应了好几遍,直到他真有点乐其不疲的趋势,张从宣终于忍无可忍,狠狠斜了他一眼。

    “闭嘴!”

    张海客当然是要听话的。

    噤声。

    专注做事。

    ……

    回去已经是两天后。

    当日晴空万里,一如张海客灿烂无霾的好心情。

    挥别乐不思蜀的千军万马,张海客神采飞扬地护着人登机,落座的时候嘴里还在惋惜:“其实,我还有好几个地方想和您去的。”

    “下次吧。”张从宣随口应着。

    “那就说好了,咱们以后多来几次,我……”张海客还想说什么,忽然失声低头看去。

    青年的手,正轻轻搭住了他的指节。

    尽管力道不大,还有些犹豫,甚至这都不算一个完整的交握,但其下意味,已经足以张海客瞳孔瞪圆了。

    “咳。”

    见他受了惊一般看个不停,张从宣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将视线投向窗外:“虽然可能还是没办法很快接受……再多一点时间,我会尽量适应的……”

    话音未落,张海客已是重重扑了过来。

    “好啊。”他噙着笑,肩膀都憋得有点抖,尾音却禁不住地轻快弹扬了起来。

    “……我等着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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