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伟早已听闻辽城战事吃紧,日夜忧心裕亲王的安危,此刻见王爷归来,心中的焦灼尽数化为劫后余生的欣喜。
裕亲王望着眼前忠心耿耿的高德伟,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路奔逃的狼狈、大军惨败的屈辱、将士殒命的悲痛,此刻尽数堵在心头,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沉默。
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便带着身后的残部,步履沉重地踏入了晋城。
进城之后,裕亲王暂居府衙,一面下令安抚军心、救治伤员,一面派人沿途收拢溃散的士兵。
时光飞逝,转眼三日过去,那些在战场上与大部队失散的士兵,凭着一丝求生的意志,陆陆续续逃回了晋城。
有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身负重伤、拄着兵刃艰难前行,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惶恐与疲惫。
府衙内,参军将最后的统计册呈到裕亲王面前,声音低沉地汇报道:“王爷,经统计,辽城一战,我军共计损失十万兵马,目前逃回晋城的将士约六万余人,另有三万余人生死未卜、不知所踪。”
裕亲王接过统计册,指尖抚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出征时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何等威风,如今却折损过半,只剩下这八万残部,其中还有三万人生死不明,这惨烈的败绩,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传令下去,妥善安置归来的将士,重伤者送入医馆救治,阵亡将士的名册登记造册,后续厚待其家眷。”
“属下遵命。”参军躬身退下。
裕亲王独自留在书房,点燃烛火,铺开信纸。
他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将辽城一战的惨败经过如实写下:镇北王周宁用兵如神,设伏突袭,我军猝不及防,终致大败,折损十万精锐……字里行间,满是愧疚与不甘。
写到末尾,他笔尖一顿,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补充道:“周宁此战大胜,士气正盛,其麾下青龙军战力强悍。臣恳请殿下务必提防益州沿海地区,镇北王极有可能借海路奇袭,切不可掉以轻心,以免再遭重创。”
写完信,裕亲王仔细封好,召来亲信侍卫,郑重嘱咐道:“星夜兼程,将此信亲手交给太子殿下,务必让殿下知晓其中利害,万万不可延误!”
侍卫接过密信,躬身应道:“属下誓死完成使命!”说罢,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裕亲王走到窗前,望着晋城的夜空,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封奏折递上去,等待他的或许是斥责与追责,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提醒太子防范镇北王的下一步动作,保住益州的安稳。
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他落寞的身影,也照亮了他心中那份未灭的执念。
益州,太子行辕。
暖阁内熏香袅袅,檀香与龙涎香交织出沉稳的气息,与窗外连绵的阴雨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周明身着月白锦袍,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和田玉扳指,眉宇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期待与自得。
他心中盘算着,远在北疆的裕亲王,前些日子送来的战报已然明言,辽城守军早已是强弩之末,粮草断绝,兵士疲敝,破城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如今算算时日,想必辽城早已被裕亲王一鼓作气拿下,北州战事告捷的捷报,应该也在路上了。
只要此战得胜,自己统一大周的步伐势不可挡。
“殿下,大事不好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慌张的呼喊,骤然打破了暖阁内的宁静。
魏无忌一身朝服凌乱,发丝微散,往日里的沉稳干练荡然无存,脸上满是惊惶之色,连门都未曾来得及通报,便急匆匆闯了进来。
太子周明眉头骤然拧紧,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满与愠怒。
他缓缓放下玉扳指,沉声道:“舅舅,你身为皇亲国戚,又是朝廷一品大员,这般慌慌张张、失了仪态,成何体统?”
在他看来,魏无忌这般模样,多半是为了裕亲王破城的捷报太过激动,才失了分寸。
可魏无忌压根没心思顾及周明的不满,他双手紧紧攥着一份染了些许尘土的军报,快步冲到周明面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太子殿下,不是捷报!这是裕亲王刚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您快看一看!”
说着,他便将那份沉甸甸的军报递了过去。
周明心中一咯噔,方才的自得瞬间被一丝不安取代,但他仍强自镇定,接过军报时还带着几分不以为然:“舅舅,即便裕亲王攻克辽城,你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
话未说完,他已拆开了军报的封蜡,展开了里面的信纸。
起初,他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随着视线一点点移动,脸上的神色渐渐凝固,瞳孔骤然收缩,嘴角的弧度也僵在了原地。
暖阁内的熏香似乎瞬间失了味道,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周明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军报仿佛有千斤重,让他几乎握不住。
怎么会这样?
这是周明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念头。
军报上的字迹铁画银钩,正是裕亲王的亲笔,可内容却与他的预料截然相反——辽城非但未曾攻克,反而遭遇重创!
镇北王亲率精锐驰援,与辽城守军里外夹击,裕亲王所部腹背受敌,伤亡惨重,不得不放弃攻城,连夜退守晋城,凭借晋城的坚固城防,抵御镇北王的反攻。
“这…这都是真的吗?”周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他猛地抬头看向魏无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裕亲王…他不是在和孤开玩笑吗?前些日子的战报,明明说辽城已是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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