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的东北边缘。
一条不到5米宽的窄窄的街道，一栋接一栋的住宅布满街道两边，房子的墙皮已经有些剥蚀了，偶有几间商铺和居酒屋夹在其间，巷子背后，是一块城市空地，有些坟地和农田菜地。
蓉子穿着一身和服，一手拎着一个便当盒子，一手拿着一份报纸，从一家挂着“悦客便当”牌子的木屋里走出来。
蓉子是玉县人，今年26岁，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寡妇。蓉子的丈夫作为日军曹长，两年前死于进攻中国南京的战斗中。本来南京已被攻下，蓉子的丈夫在入城式的时候，被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击中，一命呜呼。
不久，蓉子丈夫的遗骨被送了回来。
蓉子连夜将丈夫遗骨送进神社，在家静待了三个多月，这才恢复过来，把家搬到了东京。
蓉子走到一条巷子口，朝街道两头看了看，见两个巡逻的警察正背对着她，顺着街道朝前走了十几米，突然拐进一个仅有一米多宽的通道，又沿着通道往前走了20来米，来到一处住宅的门前，伸手拍了拍门。
门被从里打开。
蓉子走进屋子，回身关上了门。
“回来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嗯。”
紧接着，一个男子从里屋走出来，看了蓉子一眼，走到客厅中间的小膳桌边，盘腿坐下。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宪兵司令部四处寻找的中村雄二！
那天，醉醺醺的中村雄二乘坐周沪森的马车，来到距离此地有一公里的地方下车之后，中村雄二便来到了蓉子家。
已经睡觉的蓉子被敲门声叫醒，开了门，见中村雄二满身酒气站在门外，连忙把中村雄二让进屋子。
“你怎么这副样子？”蓉子问。
“有人要杀我。”中村雄二说。
“有人杀你？”蓉子笑了笑说，“什么人要杀你？”
“石野相原。”中村雄二说。
“石野相原是什么人？”
“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的司令。”
蓉子收敛笑容，惊讶地看着中村雄二。“你犯了什么事？”
“石野相原命令我杀了一个记者，现在，石野相原不认账，想杀我灭口！”
“怎么会这样？”
蓉子丈夫去了中国之后，做了中村雄二的情妇。如今见中村雄二落魄如此，不免生了怜悯之心，几天来对中村雄二悉心照顾。
“报纸拿到了吗？”中村雄二问。
“拿到了。”蓉子说。
蓉子将一沓报纸递给中村雄二，将便当盒放在屋子中间的小膳桌上。揭开盖子，拿出饭菜。
中村雄二翻阅报纸，突然将报纸重重地扔在地上。
“中村君，你怎么了？”蓉子问。
“这个高丸真是该死！”中村雄二气呼呼地说。
“你不是把高丸给……”蓉子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中村雄二朝蓉子翻了一个白眼。道：“高丸把所有事情都捅了出去，又是证词又是录音，彻头彻尾的脓包！还把所有事情都赖在了我身上，真正下命令的石野大佐他居然只字不提！”
“你告诉过高丸，这是石野下的命令吗？”
“我告诉过他！”
“这事不怪高丸，我看最冤的不是你，而是这个高丸。”
中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蓉子。
“中村君，你说，石野大佐会不会用你对付高丸一样的办法来对付你？”蓉子说。
“为什么？”
“你杀死了高丸，这个理由够不够？”
中村低头思索着蓉子的话。
“外面有什么异常没有？”中村雄二问。
“没什么异常。除了有警察巡逻，没有生面孔。”蓉子说。
中村雄二喝了一口汤说：“在这待了好几天了，我得出去看看。”
“你哪儿都不能去。日日新的记者还在为朝仓鸣不平呢！大阪、神户的记者也都在声援日日新。让记者知道了你的落脚处，石野大佐不想杀你也得把你杀了。”蓉子说。“中村君，不如我们一起离开日本，去满洲吧？”
“这口气不出，我哪儿都不去。”中村雄二说，“石野大佐真想对我下手，说不得我先杀了他！”
“你完全不管不顾我了？”蓉子流着泪说。
中村雄二看了一眼蓉子，心里一阵悸动，把蓉子搂进怀里安慰道：“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那你听我的，就在家待着好吗？”蓉子说。
中村雄二点了点头。
“我去上班了。去得晚了，老板会生气的。”蓉子站起身，冲中村雄二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中村雄二起身栓上门，从卧室里取出装着狙击步枪的长箱打开，擦起枪来。
天气黯淡而寒冷。
日日新报门口的值班室关着窗口，里面坐着一个50岁的男值班员。
吉武浩田戴着礼帽，戴着眼镜，穿着一件厚实的大衣，走进值班室的窗前，轻轻敲了敲窗户。
“打扰了！”吉武浩田说。
值班员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露出半边脸问：“您找谁？”
“我找新闻部的宫林主任。”吉武浩田说。
“新闻部在二楼。”
“谢谢！”
吉武浩田走进院子，沿着走廊，走到挂着“新闻部”牌子的屋门口，正要推门，听见屋子里面传来争吵声，连忙缩手，透过门缝朝里观望。
“我认为那个高桥中佐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有些鲁莽，差点上了中国特工的当！”一个男子说。
“森山君，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说话的是女编辑金子。“我认为高桥中佐才是在撒谎！我相信高丸的证词、录音，绝对都是真的！给我们寄照片、记录音的人不愿意暴露身份，完全可以理解。”
“森山君，金子小姐，你们不要争了！我相信给我们提供资料的人，那天早上一定就在现场，那辆卡车开到现场就是证明！我相信高桥中佐的话，可信度在80%以上。我们不能上了别人的当！”另一个男子说。
“高桥中佐一口咬定说，是中国特工枪杀了重要证人高丸，如果给我们提供照片和录音的真的是中国特工，他们就不应该杀死高丸！高丸提到的中村雄二，去哪里了？我怀疑中村雄二也已经跟高丸一样，被石野大佐灭口了。”金子说。
“金子小姐，你可能并不适合搞新闻！去写小说吧！”叫森山的男子说。
“男的比女的笨！”吉武浩田心里骂了一顿，把门推开一条缝，把包着几张照片的纸包，丢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开。
宫林捡起地上的纸包，立即走出门去，发现一个人的背影正走向楼梯口。
“等等，先生！”宫林喊道。
吉武浩田听见了宫林的喊声，反而加快了脚步，下了楼梯，快步走出了报社大门。
宫林走回屋内，打开纸包，从里面取出几张照片。森山、大岛和金子围了上来。
“金子小姐说的是对的！”宫林说，“杀死高丸的不是中国特工，而是中村大尉！”
“宫林主任，你认识这个杀手？”大岛问。
“我认识。他就是中村雄二！”宫林说。
“我们再去宪兵司令部，找石野大佐讨说法！”金子说。
森山和大岛面对事实，立即改变了观点。
“高桥中佐在欺骗我们！我们不能答应，一定要为朝仓君讨回公道，严惩凶手！”森山说。
“我赞成！”大岛说。
宫林摇了摇手。
“大家冷静！”宫林说。“收到照片的事情，暂时保密，明天见报以后，我们再去宪兵司令部讨说法！先争取读者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同意。”金子说。“稿子我来写！”
咚咚咚。
听见敲门声，李香香坐了起来，从被子里掏出手枪，走到门边。
“谁？”
“是我。”
李香香把门打开。
孟诗鹤站在门外。
“诗鹤姐！”李香香收起枪，说：“你怎么空着手，没给我带个便当？”
“你看我这样子，是吃便当的吗？”孟诗鹤走进屋子。
李香香关上门，回身一看，孟诗鹤穿着一件深棕色长款呢子大衣，脚穿一双黑色高跟鞋，头上戴着假发，微微的波浪使她的面容更加立体。一只银色的手表和一对闪亮的金色耳环增添了时尚感。手里提着的一个黑色小包，上面镶嵌着金色的装饰，与她的连衣裙和鞋子相互辉映。
“你这是……”
“李慧英还是不肯回中国，怎么说都不行，你过去陪陪她。”孟诗鹤说。
“是。”李香香说。
“如果他愿意回中国，你马上报告宋督导。我们想办法先送她去神户，再从神户坐船去上海。”
“好的。”
“另外，做好准备，晚上有行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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