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脸上虽透着憨直的笑。
    但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珠子,早就把他出卖了个彻底。
    尤其是在我发现,何六脸上的黑气较之前少了后,我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管这老小子要干啥?
    我都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家旅店里,且不说旅店里住着的东西千奇百怪。
    万一真惹出了大乱子,我还得找胡爷擦屁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正要跟着何六往外走,却被老板娘拽住了。
    她瞪着那双大猫眼上上下下的扫量了我一遍。
    “胡爷临出门前,特地让我盯着你,你小子可别乱来,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妄造杀孽,你晓得不?”
    老板娘神色凝重。
    “你若真是沾了人命,可就真的回头无路了,小哥,看在胡爷当初帮过我的份上,我劝你一句,离那小子远点,他不是啥好东西。”
    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嘴皮子都没动。
    可那声音却贴着我的耳根子传了过来。
    还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我被这股凉气冻的鸡皮疙瘩都蹿了起来。
    何六杵在门口,全然没听到老板娘的话。
    我正疑惑着。
    就被老板娘一尾巴甩出了旅店的大门。
    “去去去,别在这碍老娘的眼,就知道给老娘添乱,有这么个死胖子还不够,非得给老娘添堵!”
    何六看我被老板娘甩出来,人明显一愣。
    “这是咋了?这老板娘不愿意帮忙吗?这六层的旅店客栈这么多,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两宿,等到时候底下的楼门开了再出去就是了,何必受这个嫌弃呢。”
    我嘴角一抽,“钱都花了,凑合几天算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见着胡爷。
    就算是回了旅店,胡爷的床也始终是空着的。
    何六主要是在我们旅店隔壁开了间房,整整两天对我鞍前马后,颇为照顾,硬是没露出一点马脚来。
    而我没事就跟老板娘打探跟胡爷有关的消息。
    可老板娘好像被胡爷下了封口令,硬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多说。
    就连俩人当初是咋认识的,都不肯解释。
    我数次吃了个闭门羹,也就渐渐打消了这一念头。
    反正胡爷这次走把我带来的那点家伙事全都收走了,以他的脾气应该也吃不了多大的亏。
    我本以为,后面可以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等到王富贵变回人形,顺利离开这鬼地方。
    可就在第三天一早,苏三突然出现在了旅店。
    我收到消息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浑身是血的在旅店门口,半边胳膊都被砍没了。
    但之前瞎了的眼睛已恢复如常。
    我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你咋了?楼上出了啥事?你咋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苏三晃了晃,“陈水生,上去救人……”
    她剩下的那条左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条足有成年人手指粗细的蜈蚣,正顺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往外爬!
    在看清那蜈蚣的瞬间,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正要一刀结果了那只蜈蚣,却被苏三拦住了。
    “没了这东西,我就得死,我缓缓就行,不要紧,你快上去,你朋友刚刚恢复人形,经不起这么大的冲击,记得绝对不能让他见光……”
    苏三话没说完,人就晕死了过去。
    我正要上前,老板娘就先我一步,从后头冲了出来。
    “你先上去,这交给我。”
    “那就多谢了。”
    我拔腿往七层狂奔,而原本一直打开着的七层大门,居然已经关上了半扇。
    更离谱的是,我都还没等跑到大门口,就被里面迎面刮出来的纸钱糊了一脸!
    黄色的纸钱被从中间掏了个窟窿,砸在脸上生疼。
    我连害怕都顾不上,迎着那头纸钱就撞了进去。
    砰的一声响,我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没等我回神。
    一股黏糊糊的触感就贴着我的脚后跟爬了上来。
    我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只见一张腐烂的人脸被我踩在脚底下。
    而粘着我脚后跟的,正是那不断蠕动的脸皮!
    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顺着我的尾椎骨蹿了上来。
    那一瞬间,我头皮发麻,头发都炸了起来。
    我靠!
    这叫啥事啊?
    我就三天没上来,这第七层咋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入目所及之处,遍地横尸。
    那些原本被整齐摆放在各个铺子门前的人皮动物皮已全部消失不见。
    整个第七层的上空飘散着数不尽的纸钱。
    再往上,就是一团浓郁的化不开的灰雾。
    漫天的灰雾里透出的血腥气刺鼻难闻,让这周遭的能见度不足一米。
    凭着上回的记忆,硬着头皮摸到了那纸扎铺子的门前。
    可大门上却挂了一把铜锁,门上被利器劈出了一个大洞,只匆匆忙忙的用一张黄纸糊住了。
    我对着门里大吼,“王富贵!老王,你在里头吗?!”
    纸扎铺里鸦雀无声。
    我心瞬间凉了半截,毫不犹豫地回到对着那铜锁劈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攥住了我的腕子。
    “别动,别出声,跟我来。”
    来人刻意压低了嗓音,身上还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斗篷上打着的补丁都有半寸厚了。
    但他那佝偻的身形,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我没动。
    “我是来找人的,没那个心情助人为乐,给我撒手。”
    我面色不善,抬脚就想踹门。
    突然。
    铛铛铛!
    我先前在林子里听到的铜锣声再次响起。
    抓着我的人身形一顿,居然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铜锁后,连推带搡的把我推进了纸扎铺。
    而当那人揭下斗篷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苏二?你咋变成这样了?”
    原本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苏二,这会儿老态龙钟,他一脸的褶子,那头用稻草扎在脑后的长发,也已经变得花白。
    整个人形容枯槁,好像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可他却始终斜眼撇着门后在,我还想开口的时候,一把上前捂住了我的嘴。
    “嘘——”
    铛铛铛——
    铜锣声由远及近。
    跟着就有一个无比凄厉的声音,用拉长的语调念道。
    “勾魂索命,肃清九幽,凡邪祟者,生杀予夺,挫魂夺魄,愿君早登极乐——”
    “开门!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