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带着仅剩的数百残兵冲出山谷,凛冽的风雪如无数把小刀子,狠狠刮在脸上、颈间,疼得人睁不开眼。
战马口鼻喷着厚重的白气,那白气在严寒中瞬间凝结成霜,挂在马鬃与鼻翼两侧。
蹄子踏在积雪覆盖的冻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每一步都深陷雪层,再猛地拔出时,溅起的雪粒混着暗红血沫,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凌乱的痕迹。
身后山谷内的炮声渐渐远去,济尔哈朗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雪水与血污,甲胄破损处的伤口被寒风冻得麻木僵硬,可稍一活动,便有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全身。
鲜血与积雪在衣甲上凝结成坚硬的冰壳,沉甸甸地坠着,每一次战马颠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牙关紧咬,胸腔里的气血翻涌不止。
前方地势豁然开阔,鸭绿江如一条银色巨蟒蜿蜒伸展,正月的江面早已被严冰封死,厚达数尺的冰层在风雪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仿佛一块巨大的白玉铺展在天地间。
济尔哈朗勒住战马,目光快速扫过眼前的两条去路,身旁的李永芳催马跟上,他面色凝重,甲胄上沾满血污与雪痕,急声问道:
“贝勒爷!冰面直通辽东,却无遮无挡;东行赴义州,虽有河岸依托,却怕路途有伏,咱们该走哪条路?”
济尔哈朗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义州有援军接应,冰面孤立无援,一旦遇伏便是死路!”
他没有半分犹豫,挥刀指向东方:“向东!全速赶往义州!谁也不准掉队!”
“贝勒爷英明!弟兄们,随贝勒爷向东冲!”
李永芳心中虽仍有顾虑,却不敢违逆,立刻高声附和。
他拨转马头,护在济尔哈朗身侧,手中长刀紧紧攥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群山。
济尔哈朗的战马受了惊,猛地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后,率先朝着东方奔去。
数百残兵如蒙大赦,纷纷催赶战马紧随其后,沿着河岸向东狂奔。
马蹄踏碎岸边薄冰,溅起的冰冷水花与雪沫混在一起,打湿了战马的腿腹,很快又凝结成冰。
士兵们个个面带菜色,嘴唇干裂出血,眼中却燃烧着逃出生天的执念。
他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夹紧马腹,连喘息都带着冰碴儿,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嗬嗬声。
队伍中,几名白甲巴牙喇护在外侧,他们的甲胄破损更为严重,有的护肩被铁刺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肉;
有的战马后腿带伤,奔跑时一瘸一拐,却仍咬牙坚持,不肯落在后面。
残兵向东奔逃不过数里,两侧的低山丘陵连绵起伏,依旧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平缓的坡面被白雪裹得严严实实,零散的矮树扎根在坡上,几乎不可在山上设伏。
就在他们以为前路畅通无阻时,前方山脚后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那声音如同惊雷滚过,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数千伏兵从前面山脚后猛然冲出,为首一员大将正是耿精忠。
他们以雷霆之势迅猛推进,士兵们手持上好套筒刺刀的燧发枪,迅速结成严密的线列阵形,枪口齐齐对准奔逃的残兵。
雪亮的刺刀在风雪中闪着寒光,密密麻麻的人影如一道钢铁屏障,硬生生将残兵的逃生希望彻底挡在身前。
“济尔哈朗!此路不通!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
耿精忠勒马立于阵前,身披厚重的三层复合甲,手中大刀指着济尔哈朗,高声怒喝,声音震得周围树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砸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燧发枪阵列整齐排列,黑洞洞的枪口如同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奔逃的残兵,杀气腾腾。
济尔哈朗心头一沉,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毛文龙竟连义州这条路都算到了!
身后是绝路,前方是强敌,此刻已无半分犹豫的余地。
“不好!改走冰面!渡江北逃辽东!快!”
济尔哈朗猛地勒转马头,缰绳在手中绷得笔直,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李永芳脸色骤变,急忙跟着调转方向,高声喊道:“快转方向!往冰面冲!”
数百残兵慌忙调转方向,队形因仓促转向变得混乱不堪,不少战马相互碰撞、踩踏,发出阵阵悲鸣。
一名士兵来不及转向,与身旁的战马撞在一起,瞬间被掀翻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便被后续冲来的马蹄狠狠踏中,口鼻喷血,当场没了声息。
残兵们催赶战马,争先恐后地冲向冰封的江面,马蹄踏破冰面边缘的薄雪,厚重的冰层承受着人马重量,却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崩塌。
济尔哈朗冲在最前,李永芳紧随其后,争相策马疾驰。
冰面光滑异常,战马奔跑时不断打滑,有的士兵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松开一只手抓住马鬃,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武器。
队伍中,一名白甲巴牙喇的战马突然失蹄,重重摔在冰面上,骑士被甩飞出去,甲胄与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冰面上滑出数丈远,才勉强停下。
“别管了!全速前进!”
李永芳见状,勒马想要施救,却被济尔哈朗厉声喝止。
他只能咬牙作罢,催马继续向前。
风雪中,对岸的群山越来越近,冰冷的江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可那模糊的山影,在残兵眼中却如救命稻草般珍贵。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对岸土地,济尔哈朗几乎要松一口气时,江对岸靠近山脚的松林处,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另一支东江军伏兵如潮水般冲了出来,为首一员大将是孔有德。
前排的士兵踏着冰面快速向江心逼近,后排的迫击炮早已架设完毕,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奔逃的建奴残兵。
“济尔哈朗,过江也无用!留下受缚吧!”
孔有德的怒吼穿透风雪,回荡在冰封的江面上,带着胜利者的嘲讽。
话音刚落,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砰砰砰”的燧发枪齐射声震彻天地,铅弹如雨点般落在残兵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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