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六年，春。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送入京师，举朝欢庆。
奏报：“王越，汪直以运粮为诱饵，拖住了鞑靼主力。
二人率精兵，连夜奔袭至威宁海，敌寇犹未发觉。
明军纵兵掩杀，获大胜。
此役，南路大军诱敌，河套运粮千户张山风，坚守一月有余，杀敌一万余人。
北路大军直捣黄龙，威宁海之战，大破鞑靼王帐，鞑靼可汗达延汗巴图蒙克，仅以身逃。
达延汗的妻子，蒙古传奇女英雄，草原女战神满都海战死！”
这是大明自英宗之后，前所未有的大捷！
汪直上次隐瞒神机营的战功，被敲打过，所以这一次并没有隐瞒。
他将张山风的战绩，也报上去了，也没有纠结张山风虚报战功。
反正，虚报杀敌数，在历朝历代都是正常的。
张山风只虚报了近一倍，已经是相当温和的了。
汪直无所谓，杀敌再多，也不如端了鞑靼的老窝，杀了达延汗的老婆，这份功绩大。
这相当于，捅了鞑靼人的皇宫，杀了鞑靼人的皇后！
……
皇宫，御书房
成化皇帝接到奏报大喜：“两路奏捷，皆杀的鞑靼溃不成军。
高祖、太宗用兵，也不过这般了。
朕之功绩，当千载留名，堪与列祖列宗齐！”
成化皇帝显然有些飘了，开始拿自己跟老朱，和朱老四做对比了。
怀恩自然知道狗腿子该干嘛，连忙道贺：“如此大捷，恭贺陛下，陛下之功，可盖日月！”
有人夸赞，成化皇帝已经飘起来了，更加高兴了：“赏！
朕要大赏！
赏万两……”
怀恩本来还高兴着，突然听到“赏”字，脸一下子就变了。
还是万两！
怀恩都快哭了，连忙劝道：“陛下，今年内帑是较之以往宽裕些。
但是！
这才刚刚春末，是不是拘着点，不然今年冬天又……”
成化皇帝一下子尬住了：“额，
这个……
这样吧！
赏王越一个爵位，既然是威宁海奏捷，那就封他个威宁伯！”
怀恩的脸，拉垮的更厉害了。
他已经想到了，一会儿那帮大臣，内阁六部来，又是怎样的唇枪舌战。
大明自永乐之后，鲜少封爵位。
也就成化皇帝大方，不仅去年丢了一个国公出去，现在还要搞个伯爵出来。
只希望别世袭就好，否则嘴仗不知道打什么时候去了。
……
不一会儿，内阁六部到齐，太子一旁观政。
果然！
成化皇帝和众臣大闹，非要封一个伯爵，还要搞世袭！
这下别说六部，连一向只会高呼万岁的万安，都不出声了。
兵部尚书余子俊巡边归来，极力劝阻：“陛下，威宁伯可封，但是世袭绝不可行！”
“求陛下明鉴！”
“陛下，不可啊！”
……
一时间，御书房所有大臣都给跪了。
世袭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些打江山的淮西勋贵，以及靖难的勋贵，早已经是文官眼中，尾大不掉的祸害。
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还要再加一个祸害？
朱佑樘躬身谏言：“父皇，儿臣认为，经此一战，五年内，达延汗绝不敢再入河套。
我大明可在河套以北，再筑长城！
一旦长城立起，鞑靼再也无法侵入河套。
此乃开疆拓土之功，当赐王越平河侯，允世袭，永镇河套！”
成化皇帝一听，顿时认同：“有理！”
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杀了草原的女战神满都海，端了达延汗的老窝。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
但是！
平定河套，将整个河套地区，完完全全的，永久纳入大明版图，那可就是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了！
成化皇帝自然一下子眼神就不一样了，这是天大的武功！
做皇帝，文治武功，是评定成绩的标准。
文治……算了，他没有文治这个说法！
武功有一些，假如能将这次大捷的性质改了，那武功直追永乐大帝！
内阁大学士刘吉服软了：“陛下，我等觉得还是让王越世袭威宁伯，比较合适。
河套之地，南部地区在成化四年，就已经平定了。
王越此举到底能否真的震慑鞑靼，使其不敢再入河套，还是未知之数！”
这个侯不能封！
“臣等附议！”
众大臣认了威宁伯，但绝不能认平河侯！
成化皇帝也冷静下来了，这事儿确实还不能确定。
别这边封侯，那边再给你打回去了，到时候就打脸了。
所以，成化皇帝点了点头：“赐王越诰券，封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威宁伯，食禄一千二百石，允其世袭，并追封其家族三代官爵！”
众臣连忙伏首称赞：“陛下圣明！”
趁着皇帝高兴，朱佑樘连忙请求:“父皇，此战神机营千户张山风，以一千敌八万，阻敌一月有余，拖住了鞑靼主力，才使得威宁伯有机可趁。
且一月以来，张千户所部杀敌过万，伤敌不计其数，还请父皇予以封赏！”
朱佑樘自然不是白白替王越邀功，而是给张山风邀功！
刚刚帮王越，除了王越确实值得封赏，也是为了给张山风做铺垫！
抵挡百倍的敌人，还能杀了几倍的鞑靼铁骑。
这份战功，也足够载入史册的了。
刚封了王越，不可能不给张山风封点什么。
兵部尚书余子俊立马就不赞成了，“陛下，张千户的战功，似有蹊跷！
神机营一千老弱，怎可能挡住八万铁骑，更遑论杀敌过万！”
信了你滴邪！
以一挡百，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成化皇帝也有点不信：“的确……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他也很想这个战功，记入史册，表现他的英明领导。
但是，这个傻子都不信。
一千人？
人家八万铁骑，一人一马一泡尿，光是马尿都能熏死你！
朱佑樘自然知道他们不信，所以解释起来：“父皇，儿臣见过张千户改良的火铳，名曰格林快炮，简称快炮。
此炮能一息三五响，可连续射击。
所以，鞑靼铁骑冲锋时，被快炮狙击，成片倒下。
据张千户所说，第一场交锋，鞑靼死伤不低于三千人。
自此之后，鞑靼很少大规模冲锋！
就是有此炮之威，让鞑靼损失惨重！”
成化皇帝眼睛都亮了，几乎冲到朱佑樘面前，“竟有如此神器？”
所以早有准备：“禀父皇，儿臣让张千户运送了两门，现就在午门外，还请父皇验看！”
为了给张山风邀功，朱佑樘操碎了心！
……
皇宫，午门。
一场视觉盛宴，拉开帷幕。
两门快炮，在数名金吾卫的摆弄下，将两个木头人，拦腰射断，仅仅只花了不到盏茶功夫！
是拦腰射断，不是射杀！
“神罚之器！”
成化皇帝惊呆了，恨不得自己上去怼一炮试试。
就连刚刚还在质疑张山风的兵部尚书余子俊，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久久不发一言。
最后他才吐出几个字：“鬼斧神工！”
朱佑樘见状，赶紧道：“父皇，有此炮，鞑靼铁骑就如镰刀下的稻子，快炮一扫而过，成片铁骑灰飞烟灭！
所以，张千户不仅杀敌有功，而且进献神器，更是天大的功劳。
自此之后，我大明军威所及，哪怕是在草原上，兵力不及鞑靼骑兵，亦可屠之入蝼蚁！”
余子俊顿时来了兴致：“此物造价几何？”
“两万两！”
卖给朝廷，张山风决定……涨价！
自古官场收购，就不是一买一卖，中间有的是人吃回扣。
不把价格定高一点，搞不好还要亏本。
朱佑樘咧了咧嘴，这个价格，只有他知道有多少水分。
高得离谱了！
户部尚书陈钺脸一黑，顿时就反对了：“太贵了！”
朱佑樘给每个大臣发了一颗子弹：“此物还不是最贵的！
此物造出来之后，还需这种弹药。
贵的是这种弹药，一枚五十文钱！”
工部尚书刘昭轻笑道：“那也没什么，才五十文而已，很便宜嘛！”
五十文钱，在场没人会觉得贵。
朱佑樘没有解释，而是问向了金吾卫：“刚刚咱们打了多少颗子弹？”
金吾卫恭敬的回答：“禀太子殿下，具体没有点算，还不太清楚。
至少上千颗吧！
请殿下明示，是否需要点算清楚？”
“不用了，知道大概就行了！”
朱佑樘摆了摆手，对着刘昭说道：“按最少的一千颗计算，刚刚咱们看了这么一小会儿，大概花了五两吧！
刘尚书，便宜吗？”
刘昭本来想说不贵，但是一看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才反应过来。
他一脸骇然道：“两门快炮，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五两？
你这是烧钱啊！”
成化皇帝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向来大方惯了，所以并未觉得贵。
反而，他很推崇：“两军对垒，如果骑兵敢密集冲锋，那么能杀鞑靼铁骑一万人，哪怕打光千万子弹，又有何妨？”
“对付密集的骑兵，倒是不用千万子弹。
前次一战，杀敌过万，连带战马一起射杀了。
据张千户说，才几十万子弹而已。”
朱佑樘也很赞同，然后继续推荐道：“其中七成以上的子弹，还是晚上看不清，胡乱射击的。
哪怕如此，真正的耗损，也就不到几千两！”
余子俊顿时觉得还能接受：“这么算来，此物贵是贵了点，却可大规模锻造！”
朱佑樘开始了他的鸡汤配大饼的技能：“禀父皇，儿臣还是请求，召集天下工匠，改进锻造之术。
如此物能将价格压低至千两以内，那么何愁鞑靼不灭？
届时大明携万门快炮，抹平瓦剌，一报皇爷爷土木堡之仇，岂不是轻而易举！
甚至，西征波斯，北平大漠，南宁云贵，创不世之功，更胜洪武高皇帝！”
成化皇帝几乎条件反射的批准了：“准奏！”
怀恩有点虚的问道：“那……张千户的封赏？”
被太子殿下这么一吹，这功劳还不得上天！
怀恩心里就怕成化皇帝又赏了什么出去，所以他非常惶恐的发问。
成化皇帝这回似乎长记性了，居然开口问其他人了：“诸位爱卿以为呢？”
吏部尚书尹旻出言：“张千户既然这么熟悉火器，就去神机营任职，也可升入五军都督府，陛下以为如何？”
朱佑樘显然不想让张山风去神机营，更不希望他去五军都督府混日子。
所以，朱佑樘立即奏请：“父皇，张千户来信，信中曾言，他想留在大同戍边。
儿臣认为，神机营归属京营，需要拱卫京师，不宜长期留守边境。
所以，儿臣斗胆谏言，在大同再设一军，由张千户任指挥使！”
神机营是什么货色？
那就是一帮子天天混日子的兵油子，就算给他们再好的武器，到了战场还是发挥不出优势。
这次的战斗，张山风信上跟他说的很清楚：神机营从头到尾都在打酱油！
唯一的优点在于：挖坑很专业，还是我教的！
成化皇帝听了之后，也不要想那小子回来，不然又得给他整出一堆麻烦。
反正那家伙打仗不错，成化皇帝于是答应了：“在三边再设一卫，张山风任指挥使，名曰火神卫！”
火神卫，我还水神卫呢！
朱佑樘想啐成化皇帝一脸，明显修仙修疯了！
朱佑樘一听，就不太乐意了：“火神卫，有冲撞神灵之嫌，于父皇悟道不利！
儿臣认为，可以赐名——骷髅师！”
“骷髅……师？”
这下别说成化皇帝了，所有大臣都不太认同。
自古以来，君王都彪炳仁义礼信。
哪有以骷髅，这么阴森的称呼，命名自己军队的？
众大臣鄙夷：这两父子真是亲生的！
一个喜欢修仙，一个喜欢骷髅！
无需dNA鉴定，绝对亲生！
“骷髅师以杀戮着称，大军所过之处，伏尸百万，皆为枯骨。
是以骷髅为名，震慑外夷，摄服宵小！
以骷髅为帜，血红做幡，令敌闻骷髅师之名而丧胆！”
朱佑樘冷笑道，“儿臣相信，再过数十载，如果草原上立起骷髅旗帜，不服教化的外夷，皆望风而逃。
那时候，骷髅师就是我大明，真正的王霸之师！”
都他m打得你死我活了，还讲个鸡毛的仁义道德！
就是要取够狠的名儿！
成化皇帝想象了一下，很有画面感，嘴角残忍的森然一笑：“就叫骷髅师！”
这时候，所有大臣只感觉背后一凉。
刚刚快炮射穿木头，木屑纷飞的情形，浮现在他们脑中，仿佛血肉横飞，让他们感觉有点冷。
骷髅师，杀戮之师！
绝不讲仁义道德那一套！
唯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