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五年,十一月末。
    刚到京城,辅一入城,云衣就被京城的繁华所震慑。
    一会儿要吃糖葫芦,一会儿要进商行看精美的装饰品,马上又会被卖衣服的店铺吸引,然后对各种杂技表演高声叫好,很快就会对着饭店咽口水......
    妥妥的,刘姥姥进大观园。
    不怪云衣反应这么强,一众狼兵和民夫,也都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尤其是看了青楼外偶尔进出的身影,更是遐想连篇。
    大明京城,此时绝对是世上最繁华所在,没有之一!
    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当然会被京城的繁华所迷住。
    不过,张山风见多了,更是见过后世的京城,那是远远超过现在几万倍的超级都市。
    所以,他一点震撼的感觉都没有,更多的是感慨。
    他现在最想大喊一声:“大疯哥回来了!”
    吃完午饭,云衣便甩开了狼兵和家丁,缠着张山风四处乱逛,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奇,都要尝试一哈,少女的好奇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张山风觉得已经到了京城,不可能再有袭击,自然也就放下警惕,陪着未来媳妇四处乱逛。
    哪个时代的女人都一样,逛街永远不会腻。
    不过,云衣的优点在于——只看不买!
    不管店家怎么吹嘘,只要一问价格,立马放下东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嗯,是个省钱的媳妇!
    还是古代好,后世妹子的购物车,恨不能装下地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京城的东西太贵了!
    云衣身上那点银子,买不起!
    然而!
    二人世界的美好,总是短暂。
    一股区别于刀光剑影的狙击,拦在了眼前。
    一个不到二十岁,书生模样的人,看似客气的询问:“在下王承裕,想必这位就是陛下钦点的张举人!
    可否赏在下一个薄面,移步琴月坊?
    大家不妨切磋一下,交流一下所学,交个朋友,不知道张经历觉得如何?”
    实际上,他与同行的两个人,直接封死了张山风前面的路,摆明了不让走。
    不过,张山风武力值很高的,虽然不及云衣,却还是高过书生的。
    尤其是三个酒色过度的书生而已。
    一把拨开两人,张山风根本没理他们。
    走过书生身旁时,他还小声的嘀咕:“真的蠢到家了!
    当着本官夫人的面,叫本官一起去青楼。
    就像傻子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色鬼,喜好白日宣淫!
    非要将嫖客二字,刻在脸上一样,有辱斯文!
    孔夫子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三人面红耳赤,想反驳的时候,张山风已经走远了。
    虽说琴月坊是青楼,也不是很出名。
    但是姑娘们的才艺不低,也是不少名篇佳作的出处,绝对是读书人最热爱的交流场所,也是许多风流才子流连忘返的地方。
    性价比而言,比之名声远扬的大青楼,反而更受他们这些家境不算顶级的读书人喜爱。
    至于其中有多少真正的卖艺不卖身,有多少人真的只是跟姑娘们切磋才艺。
    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问题在于现在是白天,琴乐坊的姑娘大多还在休息。
    他们邀请张山风,真的只是文艺“切磋”。
    琴乐坊,只是个地方而已。
    不爽,可以再约嘛。
    被张山风贴脸开骂,三人非常恼怒。
    另一方面,张山风自然是不准备去切磋才艺的。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读书人!
    大疯哥是个技术男,什么八股,什么四书五经,没读过,更加不会写。
    就算前世也就瞟过一眼翻译版本的论语,这会儿大概率是只记得几句“子曰”之类的了。
    假如没有成化皇帝赏赐的功名,大疯哥紧急备考一下,大概也就是童生的水平,秀才都够呛。
    此外,从三人动不动就提议去青楼,就知道三人肯定不是洁身自好之辈,八成是老嫖客,老色批。
    这要是跟他们一起玩儿,以后弄明白真相的云衣,能放过他吗?
    这一点大张已经体验过了。
    而且,三人显然是受人唆使的,不是主谋。
    跟一群马仔较劲,跌份儿!
    张山风不擅长的是朝堂争斗,但阅历绝对不低。
    上辈子混了那么多地方,连战乱之地都几进几出,也算是阅人无数,就这么一个动作,就试探出了三人的深浅。
    ......
    茶楼,听说书。
    过了一会儿,云衣突然问道:“相公,啥子是琴月坊,好玩吗?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正在茶馆里面,云衣听着一惊一乍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胡说一通,各种小吃也吃了一遍,没了最开始的新鲜劲儿。
    此时,云衣才想起来,刚刚那人似乎说还有好地方,顿时来了兴致。
    张山风想了想,上一世曾经去过的,某些地下场所,大概琴乐坊也差不多。
    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穿着汉家衣裳的云衣,顿时对所谓的琴乐坊没了兴趣。
    有些失神的张山风内心感叹,有漂亮媳妇,去什么琴月坊?
    一群都不知道长啥模样的女姬,花了钱还不一定能碰,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嫌钱多么?
    随即,张山风回过神来,小声的在云衣耳边悄悄地说:“其实,我们不用跑那么远!
    你要想知道琴月坊好不好玩,晚上回去咱们关上门试试,不就知道了!”
    云衣看着说书人眉飞色舞的讲着,根本没思考,下意识的反问:“什么意思?”
    她的注意力,大半还在说书先生那里,根本没去想那么多。
    张山风咳嗽了一声,正色的提醒:“你大哥经常瞒着你大嫂去的地方,你现在还要去吗?”
    “妓院?”
    云衣回过味来,恶狠狠的盯着张山风:“你要敢去,我就让嘻嘻哈哈,钻进你裤子里面,住下来,再也不出来了!”
    还没成亲就往妓院跑,以后还得了?
    张山风连忙喊冤枉:“不关我的事,我都不认识他们。
    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非说要跟我切磋什么学问,还挑那种地方,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所以,我理都没理他们!”
    云衣满脸煞气,银牙一咬,盯着门口:“早知道,刚刚就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这个月,都在茅厕里面切磋学问!”
    张山风有些意动:这个主意不错!
    不知道在茅厕里面,念之乎者也,会不会更有味道呢?
    正准备说些什么,张山风突然感觉茶馆气氛不对劲。
    人群纷纷离开。
    此时,原本人不算少的茶馆,突然涌进了很多人。
    而且来人皆是书生的模样,王承裕等三人也在其中。
    万翼来到张山风身前,拱手客套:“我等乃国子监的学生,特来领教张举人的学识。
    在下万翼,吾父内阁大学士万安。
    这位刘申,内阁大学士刘吉之子。
    这位……”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张山风几乎瞬间就弄懂了,这就是一帮二世祖,三世祖,都是什么大学士,尚书,侍郎啊,什么的后辈。
    总之,零零散散几十号人,来让他出丑的。
    历代文人惯用的伎俩!
    他们都知道张山风是军户出身,几乎没怎么正儿八经的念过书。
    所谓的举人,不过是成化皇帝赏的,哪有什么学问?
    这摆明了,是要让他难堪的。
    张山风摆了摆手,很不耐烦:“行了,行了,什么阿猫阿狗,说那么多人名,我又记不住,直接说干嘛的就行了。”
    没招了,都被堵在茶馆了,再不做点回应,看来是不行了。
    他敢肯定:今天要是在这出了一点差错,明天全京城的读书人,都会谈论他,笑话他。
    在没有报纸的时代,文人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的,就是这些个斗诗斗词的。
    似乎还搞了什么一大堆诗会,学会之类的。
    搞不好还会写个小说,把大疯哥写成反派,然后编一个张举人与某寡妇的二三事,让说书人到处宣扬。
    其实,这些张山风不怎么关注。
    不过,今天对方骑到头上了,他也必须有所应对。
    虽然大疯哥没念过私塾,不会作诗作画,但是考过大学,会剽啊!
    万翼嘴角含笑:“哦?那就讨教诗文了!”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张山风毫无兴趣,只想对付对付就得了,证明一下咱也能“吟”得一手好诗!
    所以他兴致缺缺道:“以何为题?”
    “她!”
    万翼指着云衣,阴邪的看着,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在场顿时起哄,刚刚从琴月坊出来,身上还带着酒气与色意的众人,似乎只是将云衣当作青楼的歌姬,丝毫没有尊重的意思。
    云衣身子往张山风怀里钻了了钻,这些人很不礼貌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大庭广众之下,云衣不好发作,所以感觉到很憋屈。
    而且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有背景的,她就算再怎么没见识,大学士,尚书,侍郎几个词还是知道意思的。
    这都是跺跺脚,能踏平苗寨的存在!
    张山风瞬间就炸毛了,双拳收紧,眼中原本的敷衍,骤然升起了一抹寒光。
    低头附耳,在云衣耳边低语,让云衣眼神一亮。
    有了张山风的保证,有太子的撑腰,那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一抹让在场之人陶醉的微笑,飒然绽放。
    然而在张山风眼中,更多的是怜悯。
    万翼等人还在酝酿,非常有侵略性的眼神,顿时让云衣准备下手更重一点。
    只见云衣偷偷的将手伸进背包,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竹筒。
    然后,拿出一根非常短的木笛,放在嘴边吹响起来。
    这是张山风参考前世影视剧,为云衣设计的。
    目的,当然不是纯粹的模仿秀。
    而是佯装木笛的重要性,让人误以为木笛,才是云衣控制毒物的关键!
    混淆视听!
    这一点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但有备无患。
    云衣似乎很喜欢这种做法,木笛只有巴掌大小,简单的两三个音符,嘀嘟之声尖锐刺耳,将众人心神扰乱。
    万翼等人刚刚动怒,诸多小虫子,蝎子蜘蛛,就开始爬上众人的身上。
    甚至,有人身上挂着毒蛇!
    “啊!”
    此刻茶馆乱作一团,别说作诗,能保持风度都做不到。
    疯狂拍打着衣服的书生们,有的爬上了桌子,有的站上了椅子,有的趴在窗户上,也不乏有人骑在别人身上……
    冷眼看着这一切,是张山风让云衣这么干的。
    他要这些人记住:有些女人不能觊觎!
    张山风冷声吟诵:“
    苗血汉身载韶音,
    灵眸娇容动吾心。
    芊指弄乐奏哀鸣,
    朱唇嗔怒伴鬼行。
    尔等给本官记住,她是本官的未婚妻,放尊重点。
    以后再犯,本官保证,送你们进宫当伴伴!”
    眼见差不多了,他示意云衣停下,诸多毒物退散。
    张山风拉着云衣起身离去,不再看地上的哀嚎一片。
    反正,云衣下手很有分寸,这帮人绝对死不了。
    最多也就是躺个十天八天,多上几趟茅房,多吐几天苦水,多长几个脓包罢了。
    临走,张山风还不忘讥讽一句:“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斯文败类,一帮夜宿柳巷的二世祖。
    今天本官告诉你们,世上不是只有吟风弄月的青楼怨女,也有杀伐果决的染血红颜!
    以后别找不自在,本官的女人,你们惹不起!”
    他在琼州杀了一圈,又在途中经历厮杀,身上不知不觉就染上一抹杀伐之气。
    所以,话语中没了几年前的畏畏缩缩,多了一份自信。
    大疯哥也是琼州一霸了,大不了回去当山大王,不稀罕在京城受气,也就不需要给这帮人留面子。
    缓过神之后,有人气愤的怒喝:“此贼不仅欺辱我等,有辱斯文,还豢养妖女,居心不良。
    让我等父辈一起,奏请陛下,革了他的功名!”
    听闻这话,就快出门口的张山风,突然转身,讥讽起来:“如果朝堂的衮衮诸公,尽皆蝇营狗苟之辈,那再帮本官带诗一首。
    千军百战独封侯,万家缟素定九边。
    一骑红尘君王笑,无边落叶掩忠魂。
    冷觑朝堂皆昏聩,不辨五谷少忧民。
    十官九贪多好色,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时间,人群激愤。
    “混账!”
    “胆敢恶言污蔑朝廷命官!”
    “……”
    一连串的谩骂,张山风只是肆意的狂笑:“哈哈,哈哈哈!”
    这些人越骂,他就觉得越提神!
    被这么多读书人骂,应该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吧!
    上一个能做到这样的前辈是谁呢?
    反正必须有,始皇帝!
    距离前辈似乎差了很多!
    要不?
    下次要下手狠一点?
    多毒死几个,或许还有机会追上始皇帝的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