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七年，三月
轰轰烈烈的弹劾，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所有人都清楚：张山风没有露面，八成是真的病了！
但是！
陛下也没有当场将张山风定罪，甚至连下狱候审都做不到！
这就表示：张山风不可能出事！
果然！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
骷髅师被调走，该干嘛干嘛。
他们……真的是朱佑樘的密旨，调来的？
骗鬼吧！
陛下调动军队，还需要密旨？
扯淡！
光明正大的调动就行了！
上万人的调动，岂是瞒得了人的？
密旨跟圣旨没区别！
为何多此一举？
……
再说化肥厂杀人案。
锦衣卫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凶手”！
也是瞎说！
真正的凶手是谁，内阁三公一清二楚。
真要是抓住了凶手，锦衣卫的严刑逼供之下，没有几个人能扛住不说的。
那么，这会儿别说策划，以及密谋此事的李东阳、谢迁等人。
恐怕，内阁刘健都脱不了干系。
一个都跑不掉！
不错！
又是“弘治三贤相”联手！
别信史书上贤相的美称！
如果朱佑樘和张山风没有穿越，他们或许真的是贤相。
但是！
朱佑樘变了，多出个张山风，事情自然不一样。
历史上，能坐稳内阁三公，没点本事，岂非浪得虚名？
他们真的只是耍耍嘴皮子？
不可能！
手段多着呢！
……
紧接着是查海禁。
这就更难了！
的确有很多人，自告奋勇的离京，然后乔装打扮的前往交趾。
可惜！
文人士子，以及文官们，永远忘记一点。
情报！
大明最出名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天子守国门之类的豪情壮语。
历史不缺刚毅之君！
也不是什么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之类的硬气话语。
那是没机会，实力足够！
大明作为中华历史上，首个以火器作为重心的朝代。
哪怕打得只剩残兵败将，只要有钱粮，能继续锻造火器，就还有战斗力。
火器与弓箭和刀剑最大的不同，就是不需要严格的训练！
弓箭要求天生体魄，以及准头的锻炼，至少一年训练。
刀枪盾兵，每个三五个月，就是送人头。
精兵至少都要三年五载！
火器不一样！
是个人，拿起火器，练个几天就能上去干！
所以，很多人都说，大明军队在宣德皇帝时期，就已经走向腐烂。
但是，腐烂又如何？
大明依旧可以傲视天下，无惧与任何军队一战！
这就是火器的作用！
不训练，少兵刃，懒散，不会打仗……
通通都没关系！
有人有钱就能打！
大明亡于朝廷没钱！
大明最出名的就是火器！
被火器光环，掩盖了太多超时代的东西！
其中有一样，连后世监控，都未必能做到的东西！
特务！
你说你出城，化妆成农夫、商人、流民……
这些能逃得过锦衣卫的眼睛？
也许有极少数！
但是！
逃得过公务员一路上，对路引的检查？
路引是个好东西！
所以，那些人刚刚到云贵，就被……
然后，烧了。
这会儿，大概率已经成渣渣了！
少数几个混到了交趾，傻乎乎的跑去找张溶核查！
我滴个天！
你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
还有送上门的！
“来，喝！”
“接着喝！”
“……”
“来人！
挖坑！
埋了！”
简单粗暴，不需要讲道理！
私开海禁？
侯爷——我也入股了！
……
其他一堆翻旧账，那些就更别提了。
连文官自己都知道，这是凑数的。
大疯哥在琼州称王称霸，怼得历任知府一愣一愣的，都这么多年了，一点事情没有！
被弹劾的奏章，箩筐肯定装不下的。
甚至！
弹劾他的奏章，光数量就能排进历史前三！
其他的，纵兵屠戮灭门？
连成化皇帝都将他没怎么样，更别提穿一条裤子的朱佑樘，更加不会怎么样。
趁他病，要他命，行不通！
文官基本已经看清了：朱佑樘不倒，张山风肯定没事儿！
但是！
朱佑樘倒了，他们比张山风死得更快！
他们只能乞求，朱佑樘要好好活着。
等太子殿下长大成人之后，陛下你就快点嗝屁吧！
这也许，也是历史上的弘治皇帝——朱佑樘的真实死因！
励精图治，突然去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十出头，突然病死了？
你信吗？
……
京城，乾清宫
张山风一脸病态的被人扶着，来向朱佑樘请罪。
差点弄得朱佑樘嗝屁，张山风再怎么放心，朱佑樘不会对他怎么样，也要来赔个不是。
否则！
隔阂这种东西，一旦萌芽，就永远挥之不去！
张山风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搞技术的耿直少年。
他懂帝王心术！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朱佑樘的惜命程度。
一个好色，却怕死到，只取一妻的皇帝！
一个惜命，连到张府，都穿着内甲的寿哥！
他……
真的……
真的！
很怕死！
所以，张山风刚刚能够下床走路，就不顾伤口崩裂，前来请罪。
那些个弹劾和查办，以及所谓抄家灭族的不赦大罪。
张山风根本不关心！
那些，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锦衣卫和东厂，有的是人帮他搞定。
但是！
这些都有个前提！
朱佑樘依旧不讲任何道理的，继续维护他！
朱佑樘冷着脸，哼了一声：“长进了啊！
又一次为了女人，弃兄弟于不顾！”
这一次，朱佑樘是真的生气了。
上一次张山风为了云衣，出了馊主意，让云衣现在，一点点不忌惮朱佑樘。
这些，朱佑樘还能理解，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媳妇。
是他，也会这么做。
但是！
这一次，张山风为的是一个反贼！
是一个拿转轮手铳指着他，差点要他命的白莲教余孽！
张山风听完，懒得跪了，自顾自的起来。
然后，他谄笑道：“当时我面对寿哥你，背对着她。
我不知道，她手里也拿着家伙。
否则！
一定是帮寿哥，挡那一枪！”
朱佑樘用的自称是“哥”，而不是“朕”。
这件事，不严重！
这说明：朱佑樘或许真的生气，但是肯定没计较。
张山风自然很放得下心，跟朱佑樘半解释，半拍马屁的，说着当时的情况。
朱佑樘脸色缓了下来，斥责道：“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妖女勾搭上的？
哥不是已经给了你消息，说的很清楚了。
连锦衣卫都查不出任何瑕疵的女人，绝对不简单！
哥天天让你提防！
你倒好，到床上去提防了！”
他能理解张山风要求放走林唐儿，但是不能理解，张山风咋就睡上了呢？
他不止一次的，跟张山风打过招呼！
张山风很无辜的，弱弱道：“你来的前一个晚上，喝多了……
我是……被……睡的那个！”
朱佑樘：“……”
萧敬：“……”
你真会玩！
程朱理学教导下，大明的少女，还有这么开放的？
一番细节询问，一切都明朗了！
张山风显然是被算计了！
他的酒量，在那个点上，不可能醉的一塌糊涂。
显然，他是被下了药了！
为的就是第二天，有机会刺杀朱佑樘！
几年的忍耐，精心部署，几乎就一击必杀了！
如果，不是朱佑樘穿着内甲的话……
这会儿，应该已经改朝换代了。
朱佑樘并未继续纠结刺杀。
他虽然越发惜命，但前世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这些不过小儿科。
心理素质方面，朱佑樘完胜历代帝王，老朱都要靠边站！
很快，朱佑樘将一份由李敏整理的，大明银行的账簿丢给张山风。
然后，他对张山风说道：“刺杀毕竟发生在你的府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刚好！
最近，朕刚好准备将宝钞回收，需要大量的银子。
你先垫着，就当破财免灾吧！”
我滴个妈啊！
一口气回收所有的宝钞，还要一个人垫着？
你丫的真当老子是和珅、沈万三，富可敌国？
你丫的知道市面上，有多少宝钞吗？
张山风肯定不敢，这么骂朱佑樘。
他只能咧着嘴，忍着牙疼的问道：“寿哥，咱绝对不是舍不得，那点身外之物！
真的！
只不过呢，外面有多少宝钞，您心里有数吗？
万一……”
不是万一，是铁定银子不够！
朱佑樘看着张山风的反应，非常满意的回答：“自从宣德皇帝，宣布白银重新流通。
到成化年间，铜钱重新成为货币主流。
民间小老百姓，已经基本没有宝钞了。
所以，哥这次准备跟收废纸一样的回收宝钞！
先来个贬值三千倍的回收，过几天贬值五千倍回收，再过几天贬值八千倍……
哥准备，明年将彻底废除宝钞流动，让明币成为唯一纸币！
并且，准备发售，面额一文、两文、五文、十文、五十文、一百文的明币，逐渐取代铜钱的流通。
这个时候，宝钞必须消失！
但是！
要合理消失！
不能让百姓觉得，纸币不用了，就是废纸。
要告诉百姓，朝堂会回收纸币。
而且，哥已经发出圣旨，户部今后收税，进行改革。
缴纳真金白银和铜钱者，加税！
缴纳明币者，无需加税！”
张山风听的一愣一愣的，哑口无言。
还讲不讲道理？
真金白银都不行？
强推明币啊！
这要是之前，官员肯定疯狂抵触，朱佑樘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
现在文武百官，被他玩的服服帖帖，自然没什么问题。
至少，明面上没有任何人敢反对。
除了——张山风！
为啥？
因为要给钱，大放血！
老朱为什么搞出宝钞？
就是因为立国之初，大战过后，缺少金银和铜币！
其根源，是有一个说法：盛世古董，乱世金银。
太平盛世，什么东西值钱？
古董啊！
随便一个拿得出手的杯子、碗筷之类的，买一套房都绰绰有余！
那么，乱世什么东西保命？
粮食！
不过，这东西遭人恨，太容易被哄抢了，而且储存难度很高。
除此之外，就是金银！
所以，很多士绅富户，在立国之初，掌握了大量的金银。
但是！
他们就是不拿出来，也不敢拿出来！
老朱是杀了很多有钱人，除了仇富，不喜官商勾结。
其本意，何尝不想这些士绅富户，将私藏的金银拿出来流通？
可惜！
立国之初，人心不定，加上士绅富户向来贪婪吝啬。
他们怎么可能将几代人，甚至是几十代人积累的财富，无条件的贡献出来？
哪怕老朱找了一堆的借口，杀了一批又一批士绅富户，想尽了办法，依旧解决不了银钱的流通问题。
于是，不知道哪个鬼才，想到了纸币，弄出了宝钞，才勉强解决。
广大老百姓终于暂时改变了，以物易物的尴尬局面。
这里的鬼才，不是讽刺。
如果大明宝钞能够完善，那么这个人，绝对是青史上，璀璨的一颗恒星。
可惜！
一栋房子，打好了万丈高楼的地基，却在搭建的时候，有点歪了。
完全不懂金融，过量的印刷宝钞，导致宝钞疯狂贬值。
老朱还没死，宝钞就已经不行了，奄奄一息了。
最后，宝钞就像歪着的高楼，轰然倒下！
现在，宝钞也就是贪图便捷的商人，以及朝廷用作抵扣俸禄，或者赏赐的礼品罢了。
如果，朱佑樘还是历史上那个仁君。
那么，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应该就是动不动就赏个几万宝钞，以示恩典。
几万宝钞！
哇啊，是不是发财了？
屁！
虽然，理论上是几万两银子，但贬值严重，实际购买力，也就几十两银子！
一个皇帝，动不动赏赐……几十两！
您还真是仁君，够大方的！
赏赐几万……宝钞？
喊上去，倍儿有面子！
但是……抠的一屁！
接下来的谈话，张山风浑然没了心情。
回收海量宝钞！
要破产了！
……
张山风脸色发苦的走出皇宫，心情极差的甩开亲卫的搀扶。
虽然身体虚弱，但他连轿子也懒得坐了。
老子要一个人静一静！
狗皇帝把回收宝钞的任务，交给我，是要我大放血了。
让我独自悲伤一会儿！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如果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
因为爱情……”
张山风欲哭无泪的哼着哼着歌儿，一脸悲痛：“哎，要破产了！
要卖地，要卖厂了，要卖……身了！”
然而！
这个时候，居然有个儒生模样的人，过来跟他打招呼！
“张公，又见面了！”
在京城大街上，其他儒生只要想入仕，就得躲着张山风。
也就只有这位，敢这么跟张山风并肩走，还肆无忌惮的畅谈。
但是！
张山风却并没有多想见到这位，甚至有些想溜！
问题来了！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