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年,二月
    漕运总督李蕙进京告状,把自己包的跟粽子一样,白布裹得像木乃伊。
    那走路的小姿势,让御书房充满了欢乐。
    李蕙一瘸一拐的,拐进御书房。
    然后,勉强躬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陛下,要给臣做主啊!
    恶贼张山风,目无法纪,殴打朝廷命官!
    臣请严惩张山风,以正国法!”
    张山风翻了个白眼,鸟都没鸟他。
    殴打朝廷命官?
    大疯哥连内阁都打过,也就扣了一年的工资而已。
    无所谓,看谁怕过谁!
    徐溥和刘健双眼看天,事不关己。
    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了一眼,满脸爱莫能助。
    六部尚书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一言不发。
    这货殴打彭华的时候,是当着陛下的面儿,踹了一脚,还要再踹一脚。
    你丫搁这儿哭诉,有毛用?
    大概率是罚点俸禄,然后他自己再扣一倍的俸禄,再给你来两下!
    果然!
    朱佑樘和声细语道:“李爱卿、张爱卿啊,凡事和气生财,万事好商量。
    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
    大家都是斯文人,都是给朝廷办事,给朕办事的!
    有什么事儿,不能解决的?”
    沃勒个去!
    这是连罚俸都省了!
    陛下是打算,口头上劝和一下,就给打发了?
    也是!
    一个漕运总督罢了,能跟内阁加帝师相比?
    李蕙顿时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了。
    我都被打得这么惨了,不说伤残补贴,连一句抚慰的话,都没有吗?
    这台词不对!
    导演,这出戏,不是这么演的!
    陛下拿错剧本了!
    张山风对着朱佑樘躬身、抱拳作揖:“陛下,臣已经在家,修身养性很多年了,脾气好了很多。
    要不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一次,实在是李总督太过分了!
    他居然命令漕运官吏,扣留了臣数百船的丝绸!
    还让人给臣带话,说什么只要是臣的货物,每次从运河上经过,就要额外交三成的费用!
    呵呵!
    简直是欺人太甚!
    朝廷尚且只能三十税一!
    哪怕商税改了,也只是以五税一。
    他这是凌驾于朝廷之上!
    所以,臣不得不给点颜色,让李总督瞧瞧。
    让他明白,臣一直都是仗兵行商。
    想让臣穿小鞋,就要问过臣手底下的兄弟!
    说句难听的,要不是臣现在脾气有所收敛。
    恐怕……
    这件事情,就不是打断腿这么简单了。
    李总督有没有命在这儿,都是两说!”
    一众大臣作证,只是实话!
    搁在以前,这会儿应该给李蕙全家收尸了!
    真是贪昏了头!
    这个杀胚的货物,也敢截留?
    这不是自己作死?
    没看见,现在云贵一带的商户,只要交了保护费,贴上骷髅师的军旗,连土司都绕着走?
    大明物流公司,啥事不用做,躺在家里,每年都能收上几十万两的保护费!
    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这个杀胚,出了名的能打,敢打吗?
    众人赶紧离李蕙远一点,我跟这个傻叉没关系!
    李蕙赶紧解释:“陛下,事情不是这样的,容臣解释!
    臣是听说,张山风有门路倾销丝绸、茶叶等货物。
    臣就想扣留一下他的货物,让他现身一谈。
    然后,臣再与他磋商,具体合作事宜。
    谁知道,他蛮不讲理!
    根本不给臣机会解释,居然调动两万精锐。
    不仅将臣打成重伤,还封锁了整个运河。
    他擅自调动军队,此乃谋反之罪!”
    张山风冷哼一声:“那两万沔阳卫,本来就是调往京城的!
    他们听说本官的货物被劫了,刚好顺路,路过淮安。
    自发的帮本官,讨个公道罢了!
    莫要血口喷人!”
    顺路是事实,至于有多顺路,不见得!
    帮忙也是事实,至于自发,不见得!
    这点在场的都是人精,不是不想点破,是点破也没用。
    李蕙已经失了法理!
    他先动手,还私自扣押,增添商税,纯属作死!
    一众官员,暗自啐了李蕙一脸。
    动动脑子也知道,你求着人家合作,人家都未必搭理你!
    居然玩挟持?
    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个坑货,还让杀胚有借口,将整个运河给封锁了!
    这是天大的事情!
    运河已经封锁了快一个月,前些天还凑活。
    这几天,已经不对劲了。
    粮价在上涨!
    最多再过几天,运河以北的粮价,都要上天!
    这个杀胚的大明物流公司,本来就是负责向边界运送军粮,手里囤着不少的粮食。
    还能从辽东和塞外,不停的运粮食过来。
    封锁运河,他要赚翻了!
    李蕙,整个就是一个傻冒!
    被杀胚算计得明明白白的,还搁这儿哭诉。
    现在,一众大臣恨不得也上去踹两脚。
    因为!
    自从涨俸禄之后,俸禄是按明币发放的,不再是白米。
    本来是天大的好事,不用再为粮价暴跌而烦恼。
    谁知道,这个傻冒被杀胚找到借口,封锁了运河。
    那么,江南的粮食,就运不到京城。
    现在京城,乃至整个北方,都已经出现了,粮食供应不足的问题。
    这两天,就算有户部开放官仓,粮价都已经涨了三、四成!
    户部尚书周经一听,就立马知道,粮价暴涨的根源了。
    他们找了几天,粮价上涨的源头,就是这两货斗法。
    周经根本不想管,这两货的龌龊事儿,谏言道:“陛下,运河乃朝廷粮道,水运之血脉。
    封锁运河,京城粮食将紧缺,粮价必然上涨。
    如今接近一个月的封锁,京城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了。
    前几日,粮价涨了四成之多!
    若再不解封,粮价翻倍,甚至翻数倍都有可能!
    届时,老百姓何以为生?”
    朱佑樘脸色也很差,喝斥道:“你们两的私人恩怨,已经影响到百姓民生。
    各自罚奉三年,以示警戒!”
    张山风赶紧认错:“臣知罪,臣已经安排辽东的粮食,运送过来了,可以解燃眉之急。
    运河方面,只要李总督别为难臣的货物,臣立即放行!”
    呸!
    所有人暗骂:什么叫解燃眉之急?
    明明是你丫的赚翻了,还搞得自己做了好事一样!
    李蕙心一横,依旧咬死不放:“陛下张山风有门路,倒卖大量丝绸、茶叶等货物!
    江南丝绸还在暴跌,湖广茶叶也没止跌。
    求陛下开恩,救救江南和湖广百姓吧!”
    朱佑樘内心涌起一股怒意,台子给你搭好了!
    你丫不仅不下来,还唱上了。
    不知道疯子是靠海上走私吗?
    那里面有朕的一份!
    这事儿能公之于众吗?
    张山风倒是无所谓道:“本官的倒卖渠道,你们学不来!”
    首辅徐溥眼神一亮:“哦?
    是何渠道?
    张公不妨说说看!”
    他对张山风赚钱的本事,不存一点的怀疑。
    所以,他十分想知道,张山风的方法。
    张山风半真半假得忽悠道:“本官已经打开了,汉唐时期的丝绸之路。
    从宁夏,走甘肃,经吐鲁番,去往波斯地区。
    现在那地方,叫什么花剌子模,德里苏丹国等等。
    还有什么,本官不记得了。
    反正,那边虽然打仗,但是贼有钱!
    据说,喝水都用黄金白银做的杯子。
    本官要不是公务缠身,都准备亲自去一趟!
    但是!
    不说宁夏、甘肃是鞑靼经常来犯之地。
    就连吐鲁番,也不是什么安分的货色。
    波斯地区,盗匪严重,如今更是分裂为诸多小国,战乱不止。
    本官以骷髅师镇压商队,仗兵行商,天下皆敢闯荡。
    你们要一起玩儿,可以啊!
    不过本官要问一句,你们玩不玩得起啊?”
    张山风自然知道,李蕙是代表江南士绅,跟张山风谈判的。
    但是!
    他不准备跟士绅谈判。
    他下一个目标,就是士绅!
    李蕙一脸错愕,有气无力道:“原来如此!
    臣知错,这就回去放了张公的船队。”
    投降!
    不玩了!
    想想也知道,骷髅师亲自护送,怎么可能带别人玩儿。
    就算带上,大头也被张山风抽走了。
    甚至!
    直接半路把人玩没了,连分润都不需要了!
    到时候,往盗匪身上一推,死无对证!
    李蕙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权,这条路走不通。
    徐溥:“……”
    所有人:“……”
    这么有种的玩法,有几个人玩得起?
    几千骷髅师,拉上十几门快炮,足足匹敌十万雄师!
    这阵仗连鞑靼数万铁骑看到,都得绕着走,更何况一些劫匪。
    似乎觉得还不够劲爆,张山风继续补充道:“如果你们觉得玩的起,一定要多带点人。
    据说,一路上都不怎么太平。
    骷髅师传回来的战报,他们每三到五天,就会遭遇一波抢劫。
    不过!
    本官的麾下,非常善良。
    所以,一般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也就是顺着他们逃走的方向,找到他们的老巢。
    然后,洗劫他们劫掠的不义之财。
    据说已经获得了,两三百万两的意外收获!”
    噗!
    李蕙只想吐出一口老血。
    一帮杀胚,哪里是去行商?
    明明是将自己树成靶子,骗人过来抢劫,反而抢了来抢劫的!
    抢劫劫匪的金银!
    比劫匪还劫匪!
    怪不得,这货赚钱这么快!
    简直就是劫匪中的战斗机!
    卖丝绸?
    别闹!
    那些只是外快。
    抢劫各路打劫的,才是他们的正行!
    所有人默默的看着张山风装屁,都不想说话了。
    这个杀胚,已经变着方法,将战斗力转化为钱财了!
    玩不起啊,玩不起!
    所有人都在替,丝绸之路上的劫匪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