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帅帐
    张山风打发了朱厚照的十万个为什么,正在听着麾下的战报。
    骷髅师拿着快炮,端着火铳,那掀起死亡风暴的钢铁洪流,太过深入人心了。
    以往的一幕幕大战,子弹飞梭的场面,以及各种标志性的火铳,让骷髅师的战力被无限扩大。
    与此同时,也让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骷髅师的狼性!
    骷髅师的班底,本就是狼兵,嗜血之兵!
    骷髅师的近战能力,不弱于当世任何一支百战精锐!
    他们就算重拾刀剑,其近战能力,也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而且,张山风以后世练兵之法,从挑枪,刺杀等基础动作,以及跑步,举重,攀爬等一系列的体能训练,加上伙食营养搭配,辅以火铳枪口上刺刀的搏击术,让骷髅师近战能力,上升了一个档次!
    战场之上,近战永恒法则——一寸长一寸强!
    当年倭国之所以在对大中华的刺刀战上,占据很大优势,除了职业军人的专业训练以外,就是倭国的三八大盖,比我们的汉阳造要长二三十厘米!
    虽然倭国人平时端着比他们身高还高的枪,显得很别扭,而且在战壕中转身麻烦,枪管过长,子弹威力大,容易穿透,杀伤而杀不死等等毛病,极其不方便。
    但是有弊也有利,三八大盖不仅在射程上占据优势,在真正刺刀搏杀时,枪身长的优势,也是很显着的!
    一样的道理,火铳本身就比之大明军中的刀剑更长,加上刺刀的优势,以及专业训练,会让骷髅师的近战显得更加强大!
    所以,张山风对于反杀广灵县附近的一波官军,没有任何的成就感。
    他仅仅关注一样东西——伤亡情况!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手上每一位有战斗能力的骷髅师,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不能轻易损失任何一个战士!
    一旁的千户回禀道:“禀告张公,杀敌一千五百人,我部轻伤一百二十余人,重伤……五十余人,阵亡……阵亡四……四十七人!”
    这名千户额头有些冒汗,有些支支吾吾。
    占据夜袭的优势,而且在弓箭手已经将敌军阵脚打乱的情况下,居然还是有如此重大的伤亡!
    比之前几次的夜袭,这一次已经是很大的指挥失当了!
    重伤五十多,阵亡四十七,超过一百人丧失战力!
    这无疑是最近半个月来,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
    尤其是,这名千户听到耳旁传来一声冷冽的质疑声:“死伤这么多吗?”
    这让这名千户赶紧跪地解释:“禀……禀张公,这批官军来头不小,末将虽然占据夜袭优势,然而敌将很快就稳定了军心。
    由于不能使用火铳,我军战力锐减,此战收尾,甚是艰难!
    而且敌军并非之前一触即溃的那种三流货色,实乃军中精锐。
    尤其是敌军将领的亲卫,更是死战不退,皆是亡命搏杀,有好些兄弟,都是折在那帮天杀的亲卫手中!
    战后清点物资,末将才发现,广灵县附近的这批官军,是神武卫的人!”
    张山风喃喃道:“神武卫?
    他们不是驻扎在京城附近的真定府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显然,这一次围杀的规模,已经越来越大了!
    由于朱佑樘的闭关,某些势力更加的肆无忌惮,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听闻来者是神武卫,张山风并没有继续纠结伤亡问题。
    战场上,遇到夜袭,正常的军队,一旦陷入混乱,很快就会被击溃,剩下的只是追杀的问题了。
    所以,之前三三两两的伤亡,才显得不是那么真实。
    如今,随着四面八方堵截过来的,皆是卫所精锐。
    这些精锐,自然会有指挥能力卓越的人,混杂其中,会给夜袭的骷髅师造成很大的伤亡。
    这才是正常的伤亡,之前的有点假!
    张山风只能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将重伤之人,好生照料,阵亡者就地掩埋,做好标记,来日……来日本官亲自接他们……回家!”
    张山风脸色有些不太好,剩下的人,都是宁愿抗旨也要追随他,是真正忠心他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
    对于这些人的阵亡,哪怕一个,也足够让人痛心的!
    那名千户重重的点头:“是!”
    这一战,他一样的憋屈!
    火铳不能使用,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否则,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能屠尽敌军,根本不会搭上数十条将士的性命。
    好在,作为一名千户,他也有些眼界,知道有些事情,只能嫁祸白莲教。
    否则,骷髅师容易被世人口诛笔伐。
    同样,也无法敲诈勒索军粮。
    这是猎物转换成为猎人,完成这场反杀,必须付出的代价!
    张山风听得出这位千户的屈辱,安慰道:“去告诉弟兄们,本官向他们保证——今日的血债,暂且记下。
    待见到你们的指挥同知牟忘,与大军汇合,敢对骷髅师动手,都要还的!”
    骷髅师,从来都是记仇的!
    千里灭门为一人,绝不是嘴上说说!
    这一战,他不死,会有很多人死!
    ……
    接下来,张山风与这名千户,一起视察了广灵县上缴的粮食,以及人员伤势,弹药,弓箭等军械的存储情况。
    这些东西,张山风几乎每天都会亲自来清点。
    这可是他能与四面八方围杀而来的乱军周旋的倚仗,不能有任何意外!
    几乎是挨个军营的视察,一个个的去查看伤者的伤势。
    看着军营这些伤兵,忍受巨大的痛苦,有些人伤口明显有恶化的趋势。
    张山风知道,这是感染了!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伙夫正在将一坛坛美酒,分发给各个营帐。
    这是经过张山风允许的,作为犒赏用的。
    于是,张山风灵机一动,立即吩咐道:“对于受伤的人,将收缴的好酒,洒在他们的伤口上,然后派人每天用这些酒清洗伤口!”
    这种做法十分浪费!
    酒,在古代是奢侈品!
    并非像后世某些影视剧或者小说一样,是个人都能来一坛好酒,还得是三十年的陈酿!
    那叫扯淡!
    在吃都吃不饱的年代,不少朝代都颁布过禁酒令,就是为了防止粮食被用作酿酒!
    酒,只能是某些不愁吃穿用度的达官贵人,或者是还算富裕的士绅富户,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就连普通的中产阶级,如果不是什么好事,也不可能频频买酒。
    曾经刚刚穿越大明的时候,作为千户之家的张山风,他那便宜的大哥,经常会为了请弟兄们喝一顿酒,而跟周氏周旋半天。
    千户,正五品,已经是不低的官职,还有诸多商铺和小弟的孝敬,都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升斗小民呢?
    所以,张山风这个命令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接二连三有人走出营帐,想一问究竟。
    虽然看到张山风,大致猜出是张山风下的命令。
    但是,刚刚喝了两口,正在兴头上,有几个人胆子大了一点,谦卑的向张山风行礼,就想争取一下。
    “军中每日都有烧水,给伤者擦拭,用酒,岂非浪费?”
    “是啊,您刚刚承诺,这些酒,大伙儿分了,晚上兄弟们准备一醉方休,您不能出尔反尔啊!”
    ……
    甚至有些伤兵,也加入要喝酒的队伍中:“些许小伤,不足为虑,可别糟蹋了这酒,这可是好东西,据说有几坛,已经珍藏了十多年,可是宝贝!”
    “末将这点伤,不碍事,死不了,但是酒到了嘴边,不喝酒,可就急死末将了!”
    ……
    一旁的千户倒是有些迟疑的问道:“此举莫非有何妙用?”
    显然,他跟随张山风有些年头了,深知张山风不会无的放矢。
    他很清楚:张公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张山风沉声道:“本官略通医术,曾与太医研讨过,诸如李老三,张老四,这种刀伤,看似并无大碍,能吃能喝。
    其实,伤口已经化脓。”
    张山风将几个伤口已经恶化的人拉出来,并且将伤口的青色脓水挤破,然后用酒水清洗,疼得几人龇牙咧嘴,之后重新为其包扎。
    最后,张山风才解释道:“此乃邪毒入体,乃大病之兆!
    此症,一般是刀剑之伤,尚未痊愈,由不明邪毒入侵。
    轻者,伤势愈合缓慢;
    重者,可能要断手断脚才能活命;
    更有甚者……有暴毙的可能性!
    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相信很多人都经历过。
    当年跟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手足,明明从敌军刀下逃脱。
    最后却伤口日益恶化,含恨而终的,想必不在少数吧!”
    张山风的话,无疑勾起了很多老兵的回忆。
    张老四一抹头上的冷汗:“小人想起来了,以前是有很多兄弟,都是这么死的,人明明从刀山箭雨中闯过来了,后来却伤口流脓,不久人就不行了!
    小人不怕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接连数个伤兵赶紧跪地:“这酒,小人不喝了,求您救命啊!”
    未知的东西,才最可怕!
    这些百战精兵并不畏惧敌人的刀剑,身中数刀,依然能谈笑风生,生死在他们面前,并不算什么。
    但是!
    面对根本看不见,摸不着的邪毒,他们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一股莫名的恐怖涌上心头。
    就像看鬼片的人,明明知道没有鬼,半夜走到无人的大路上,就是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张山风赶紧安抚了一下一众伤兵,稳定众人的情绪。
    军中最忌讳恐慌,一旦蔓延,那就是灾难!
    张山风无论真假,一副满怀信心的保证道:“你们放心,本官之前与数位太医琢磨过。
    这种邪毒,怕酒!
    所以,你们想喝酒庆贺一下连日大捷,祭奠死去的将士,本官能体会你们的心情!
    但是,为了受伤的兄弟们,这酒……得留着,给他们洗去邪毒!
    死者已以,伤者尚待救治。
    这酒,对不住了!
    本官保证,与大军会合之日,酒——管够!”
    他没办法给这些人解释,什么叫伤口感染,什么叫病菌理论。
    只能扯上通俗易懂的邪祟,邪毒之类的。
    至于拉上太医的名头,自然是为了增加可信度。
    古代打仗,很多人并非是被当场砍死!
    很多人死于流血过多,但是更多的人,其实死于伤口感染,就是俗话说的——破伤风!
    这个时代,蒸馏技术只存在于大明医科大学,尚未普及。
    眼下肯定没有酒精这种东西,只能用这些收缴的美酒,先顶一顶。
    至于有用没用,其实他心里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很多人稍微沉默了几息,消化了一下张山风所说的东西。
    很快,他们反应过来了,大致上明白了:受伤的兄弟,看似活蹦乱跳的,其实危在旦夕,需要用酒擦拭和清洗伤口!
    “既然是受伤的兄弟需要,尽管拿去,这顿酒小人可记下了!”
    “您可别忘了……”
    张山风动容的承诺:“一定!”
    军中男儿,沟通很简单。
    要一个承诺,并非真的要一顿酒,而是还伤者心安理得,缓解一下气氛。
    现场有说有笑,这让一旁的朱厚照很是羡慕。
    自古能征善战的大将,都深受将士爱戴,能融入将士心中,张山风无疑做到了。
    那么问题来了:换了是他,能做到吗?
    答案很明显:不能!
    他尝试过,调笑多于谈笑,指导多余论交。
    大家只当他是小屁孩,张公的侄子而已!
    至于小屁孩念叨的镇国公,呵呵,谁信啊?
    封王拜相,封妻荫子,是每个将士的梦想。
    大明一共几个国公,将士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人听过什么镇国公。
    公侯,那些可是他们的偶像,甚至连张公,地位犹胜国公,却由于先帝遗诏,遗憾的没有位列国公!
    镇国公……
    呵呵……
    哈哈哈……
    “小家伙,哥儿几个看好你!”
    “小屁孩,苟富贵,勿相忘啊!”
    “小子,他日封侯拜相之日,可别忘了,老夫陪你半夜上茅厕!”
    ……
    每次朱厚照都是一脸恼怒,这些话并非是多看好他,只是看好张山风而已!
    因为,他是张公的侄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