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落地，谢展明像滩烂泥瘫在草地上，鸟窝似的头发里还沾着片草叶。
刘思思刚配合工作人员卸下滑翔伞装备，就听见身旁传来他黏糊糊的抱怨声 : “李松泽, 你个死没良心的！”
甩了甩胳膊，他眼神幽怨，“手都麻了，还不扶我？！”
李松泽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指尖捏住谢展明泛红的脸颊，轻轻一拧，“辛苦宝贝了，晚上带你吃法餐。”
“哼！” 谢展明皱着眉拍开那只手，仰头望着逆光而立的男人，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先扶我起来，不然——”
“不然怎样？”
李松泽嘴角那抹笑刺得谢展明眯起眼睛，刚要出口的讥讽，被他风轻云淡压在嘴边，“要再飞一趟吗? 我亲自带你。”
“死开! 臭没良心的!”
谢展明嘟囔着拽住对方裤脚，嘴唇都快要咬烂了，一脸生气地瞪着他：“反正腿也摔断了，你看着办吧。”
李松泽向他伸出手。
阳光穿过指缝，落在谢展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和刚刚荡漾出来的狡黠交汇，闪了几闪。
“嘿嘿！”
下一秒，高大的男人被谢展明猛的拽住，轱辘一下直直冲向他怀中，然后一个肩锁：“你得意个啥？”
“思思，这臭东西刚刚在天上欺负我们的证据全被我拍下了，小舅为你报仇哈。” 说着便摘下自己腕上的运动相机，朝刘思思晃了晃。
“咯咯......”
女人如清风吹过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李松泽心尖一热。
他撑开谢展明，利落翻身一起，很自然地要伸手去搀扶她。
谢展明起身后还在挥舞着相机，嘴里不依不饶，念叨着要把视频做成鬼畜发到网上。
“到时候，我就 @他李松泽，好让全网都看看这位科创界巨擘‘空中恶霸’的糗样！”
他边说边对着李松泽做鬼脸，嘴角的弧度还没完全落下，玩笑话就卡在喉咙里。
晃着相机的手顿住，只见刘思思摸索着扶住李松泽的手臂，指尖在空中虚抓了两下才堪堪搭住。
这动作像是在黑暗中寻找依靠......
“思思，你的眼睛……” 这一幕，让屏幕对面的男人心头一紧。
阳光明明那么亮，却照不进她眼底那层薄雾，草屑落在睫毛上，她连眨眼都慢了半拍。
林学东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
这小女人总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容易害羞。
却鼓起了这么大的勇气，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
居然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 毅然从千米海拔一跃而下。
为的就是要穿越云朵, 震呼要倒追自己吗？
眼前浮现出刘思思迎着风张开双臂，那瞬间, 仿佛世间上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她。
林学东拳头握紧，眼里翻涌的动容和担忧几乎要漫出来。
“她......看不见？” 谢展明偷偷拽住李松泽的衣角。
李松泽轻轻点了下头，脸上笑意消失，抬手替刘思思拨好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思思，感觉还好？”
“刚刚真的好害怕......” 女人站直腰，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来不及回味，她只想快点返回巴黎。“现在就踏实了。”
风突然变得寂静，只有滑翔伞布料被吹动的簌簌声。
像极了他们心中翻涌着的情绪，各有不同。
巴黎，
迈巴赫轮胎碾过最后一片落叶，缓缓地驶进圣保禄御金医院的沥青路。
两排梧桐树像沉默的卫兵，将碎金般的光斑筛进车厢。女人双手绞动, 无名指根的环形印痕在光影里时明时暗。
“思思, 别紧张。” 李松泽带着薄茧的掌心按了下来。
后视镜里, 谢展明挑眉, 回头安抚道 : “阿东已在住院部门口等着了, 他跑不掉的。”
车子缓缓停下，光斑突然剧烈晃动 —— 是她的手在抖。
刘思思深吸一口气才推开车门, 白色羊皮短靴触地时，鞋跟碾碎地上焦黄色的梧桐叶。
她直起身子，风衣下摆被秋风掀起一角。
用力眨了眨眼睛，可她只勉强捕捉到不远处那道模糊的身影。
坐着轮椅的男人停在树下，跟在他身后的应该就是阿肖。
刘思思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么紧张。
想跑过去，想扑进那个日夜思念的怀抱，却在抬脚时，鞋跟卡在砖缝里。
“嘶 ——” 她踉跄着扶住车身，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轮椅的吱呀声忽然响起，脆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刘思思心尖一下收缩，正抬步要朝那边奔跑过去，李松泽忽地把她拽回来，紧紧抱住……
“思思。”
“李大哥......”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他的呼吸带着巴黎秋天的凉，却又像块温玉，熨贴着她发颤的耳膜。“看见他了?”
感觉到抚在脖颈处的指尖轻轻颤抖，刘思思喉间突然泛起酸涩 : “嗯......”
李松泽喉结滚动，抬眸，将目光投向十数米外的轮椅。
远处，林学东的轮椅微微前倾，轱辘碾过落叶，按住轮椅刹车的指节在阳光下泛着青白。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像两簇火星溅进汽油桶，瞬间腾起灼热的气流，却又在触及刘思思发梢时，悄然转为灰烬般的沉默。
风突然转向，卷起满地落叶。
李松泽垂睫，凝着那片颠了几下想停却不得不飞的叶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闷得像浸了水的纸。“真想好了? ”
“嗯......”
胸口处被蹭了蹭，女人点头的动作不太明显，似无声地将一切不该的思绪锁在禁区。
李松泽瞳色黯淡，环在女人腰间的手臂, 一寸寸松开。
鞋跟陷进松软的腐叶堆，发出 “沙沙” 的轻响也盖不住此刻两人交错的心跳声。
“我就不领你过去了。” 李松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刘思思眼眶滚烫。
她踉跄着退开半步，仰头时，撞进男人沉如墨染的黑瞳。
明明看不真切，但刘思思仍感觉到他眼里翻涌的暗潮多了份释然，但也添了抹化不开的苦涩。
哽咽一下，她将颤抖的唇角抿成倔强的直线： “李大哥，我可以的。”
这句话像在男人心头撒了把温柔的盐。
李松泽抬手，指腹扫过她眼角，动作极慢。
看着她睫毛发颤，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和应着远处林学东轮椅轱辘的轻响。
他明白，这女人今天转身，就意味着他今后将彻底回到了观众席。
指尖在她脸颊上停了仅仅两秒，当终于挪开时，带起的气流替她扫除了眼角残余的湿意。
也随着他心里最后一丝痛楚消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