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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重梦魇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无法立竿见影。

    哪怕我种下一棵树,也得10年后才能摘果子。

    沈藏锋说——

    我费尽心机解开8年前的真相,可丝毫撼动不了他的位置,毕竟,这么多年他陆陆续续接管了沈家的生意,是名副其实的少东家。

    沈藏锋一如小时候那般,涎皮赖脸,盯着我的脸道:

    “你以为你爹有多宠你,多爱你,不过是拿你当个玩意儿哄一哄,骗骗自己的良心罢了。”

    我清楚,沈藏锋这番话是故意刺激我的——

    就像,我挑拨了他们父子的关系,他就要还以颜色,他这人,最是睚眦必报。

    还好还好,这一点我和沈藏锋倒是颇为相似。

    ……。

    很多时候——

    明明知道对方恶意挑拨,却依然忍不住把话听进心里去,这是人性。

    我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中伤了沈藏锋,他也伤到了我。

    这几天,爹爹还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对沈藏锋的态度,瞬间变冷淡,变得失望。

    却始终也不肯见我。

    ……。

    大概——

    是我那一晚的眼神,太过冷漠,冷漠到刺骨,也深深刺伤了他。

    我回家这段日子以来,我总是笑眯眯,乐呵呵的。

    我陪爹爹吃饭,下棋,偶尔闹点小脾气。

    我能察觉到。

    ——爹爹竭尽全力补偿我。

    我装得满脸天真,尤其在讨要礼物的时候,和小时候那副贼兮兮的表情,一模一样。

    ……。

    可是。

    这个沈府,不仅沈藏锋在演戏,我也在演戏。

    沈藏锋演的是个恭顺、得体的儿子。

    我演的是一个跋扈嚣张,口齿伶俐的女儿。

    甚至连爹爹也在演戏。

    ……。

    这段日子的相处,爹爹何尝看不出,我的伪装?

    可他乐呵呵陪我演下去,直到那个晚上。

    我们都没办法再把这一幅父女情深的戏码,继续再唱下去。

    仿佛我们都声嘶力竭了,精疲力尽了。

    我也不清楚,是爹爹对我失望多一点,还是我对爹爹失望多一点?

    在整件事上:

    ——明明爹爹清楚,8年前,正是因为自己的无视和纵容,沈藏锋的设计,才导致自己的亲女儿被拐走,可他甚至连打开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敢让陈嬷嬷一个人背下那么大一口锅。

    沈藏锋是他选定的接班人,培养了8年的儿子,将来要给他养老送终,服丧摔盆的人。

    如果把这肮脏的真相摊在阳光底下。

    沈家怎么办?

    他该怎么抉择?

    权衡利弊之下,爹爹做了和10年前,我5岁那年一模一样的选择。

    在我和沈藏锋两个人之间。

    ——他总是选择牺牲我。

    来维持表面的和平。

    ……。

    我忽然觉得很庆幸。

    ——我也不是什么二十四孝女儿。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爱,我更想攥着掌心的钱。

    可即使我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揣摩地明明白白,不代表我不会难过。

    ……。

    明明,在我回沈家的这段时间——

    爹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一见我就笑。

    一见我娘,嘴咧得老开。

    一见沈藏锋,恢复那一副淡淡的,世俗眼中父慈子孝的表情。

    记得从我回家第一天。

    爹爹为我准备很多礼物,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连房间也塞不下了。

    我提出——要重新举办一个及笄礼。

    爹爹豪掷万金,把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人脉,一一请来。

    这段时日,爹得对娘心存愧疚,屡屡做小伏低。

    甚至,瞒着我娘和沈藏锋,偷偷安排了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来到我的及笄礼。

    生怕世人存心不良,诽谤我名节。

    我知道——

    爹爹盼望自己的女儿,前途坦荡,一世无忧。

    我甚至觉得,在我的及笄礼上,面对那些泼我脏水的人。

    ——若不是娘按住了我爹,我相信,爹爹甚至会像个市井闲汉,撸起袖子一拳头狠狠揍过去,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可为什么?

    在这些小事上,爹爹从来都是处处偏袒我,却在大事上,权衡再三地将我牺牲掉。

    ……

    果然——

    从我晚上开始,我又做噩梦了。

    是从6、7岁就开始纠缠我的梦魇。

    还不止一重梦境,可怕的是,我分明知道这是一场噩梦,可我就是清醒不过来。

    梦里,爹爹眼睛一片猩红,声嘶力竭地冲我喊:

    “沈藏拙,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个儿子”?

    “女儿有什么用”?

    “沈藏拙,但凡你是儿子,哪怕你是个瘫子,傻子,疯子,我也认了”。

    梦里,我想张口问他一句:

    “爹爹,是不是,如果我是个儿子,你就不会屡屡舍弃我,选择沈藏锋,可我是你的亲女儿呀,是你唯一的女儿呀”。

    ……

    忽然,我又掉入另外一重梦境。

    这次,跳出来站在我面前的,是大伯父,他一把把我推搡在地,抬起脚,狠狠踩住我的头,把我的脸往泥巴地里,我的脸紧紧贴着地:

    可怕的是——

    我知道那不是梦,,是我6岁那年,真真切切在我身上发生过的。

    那段日子,大伯父经常来沈家打秋风,爹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沈藏锋身上,而我娘病了。

    一天,他吃醉了酒,踉踉跄跄就闯进了我的院子。

    这时,冲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默然,接着把下人支开了。

    大伯父像一道阴影,猛地把我罩下。

    他伸出手,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把我从房间里,拖到院子里。

    一脚踢过来。

    我的身子像纸。

    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接着,被另一只脚踩住。

    然后,我整张脸,贴在地面。

    胸口仿佛疼得要炸开。

    大伯父边踩边骂道:

    “就你,前些天敢吐我儿子唾沫,还敢打他?沈藏拙,你算个什么东西,早晚要嫁出去的赔钱货,整个沈家迟早是我儿子的,到时候,把你和你那贱人老娘,全部赶出去讨饭”。

    “沈藏拙,你怎么不去死呀,你死了就没有人再挡我儿子的路了,你那贱人老娘还想分走沈家银子,替你做嫁妆,你做梦”。

    ……。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长大了,我不是小孩了。快醒醒,醒过来,沈藏拙”

    我攥紧拳头,拼命捶着地面。

    “醒醒,沈藏拙,你要醒过来”。

    ……。

    “你还要告状吗?你不是要告状吗,沈藏拙,你院子里全是我的人,等你爹死了后,我就把你发卖出去。”

    声音,是沈藏锋发出的。

    ……。

    为什么,为什么我醒不过来——我知道这是一场噩梦,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做的噩梦。

    “啊,醒过来呀,沈藏拙”。

    ……。

    一睁眼,我终于醒了,大汗淋漓,我躺在一张干净古朴的床榻上,旁边,郑知南像是被我惊醒了。

    我满脸都是泪,手指僵硬发白。

    紧紧抓住郑知南的手。

    我看到郑知南的脸,我才忽然放下戒心。

    我知道自己的噩梦终于消失了,爹爹消失了,大伯父也消失了,只剩下郑知南。

    这时,郑知南盯着我,他告诉我别紧张,先慢慢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过去了,沈藏拙,都过去了”。

    我紧紧缠着郑知南的胳膊,听见他的心跳,才稍感安心:

    “我害怕,郑知南,郑知南”。

    ……。

    不对……

    不对……

    不对……

    黑暗里,为什么,我的胳膊短短的,拳头小小的,按道理如今的郑知南,明明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是十几岁的青涩模样。

    这间房,郑知南的房,床,是郑知南的床,是我7岁时,死活要缠着郑知南一块睡。

    原来,我依然没从噩梦中醒来过。

    “郑知南,郑知南,郑知南……”

    我在梦里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