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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小年兽(下)
    空空荡荡的小厨房,一下子就给填得满满当当。

    原本有些凄清的郑家,今年似乎多了几分生气,但我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还缺一副春联。

    我把毛笔塞到郑知南手里:

    “郑知南,赶紧写春联,我们给贴大门上吧。”

    郑知南拒绝得干脆利落。

    瞧出来了,购买那些年货,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郑知南不太喜欢过年时,那种热热闹闹的氛围,还非要在门口贴新春联。

    何必呢?

    我盯着郑知南的眼睛:

    “你真不写?”

    他断然拒绝:

    “不写。”

    我欢欣鼓舞地从他手里拿回毛笔:

    “那太好了,我来。”

    我贼兮兮地笑:

    “我写嘛,是可以的,郑知南,你知道我的墨宝是什么水平,到时候你有什么熟人来郑家串门时,瞧见这春联,丢脸的可不只是我哈。”

    “毕竟,名师出高徒嘛。”

    郑知南脸,一下子就黑了。

    郑知南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底线太多,但偏偏,我最喜欢挑衅他底线,每次逼得他退无可退,他怒极,决定换个底线。

    ……。

    忙活了好几天,终于忙活出一桌烟火气十足的年夜饭了。

    炖了一整晚的老母鸡汤。

    一尾红烧鱼。

    加上几道爆炒的猪下水。

    在冬季,青菜之类的,反而是贵价菜,我也就是在沈家,还是腰缠万贯的大小姐时,才能在冬天顿顿吃上青菜。

    但郑知南还是买了一道豆芽,炒了豆腐,味道比较清淡。

    郑知南从院子里挖出一坛好酒,给自己和母亲倒上。

    我眼巴巴盯了他半天,等着他给我也倒上一杯,见他迟迟没有动静,于是,我端起那只坛子,自己给自己倒,结果刚摸到坛子,就被郑知南抽走了。

    “你小孩家家,不许碰。”

    为了过这个年,我已经把郑知南为数不多的那点子耐心,给薅秃了,于是决定乖觉一点。

    耸了耸肩。

    为了挽尊,给自己倒上一杯凉茶。

    郑知南唇角弯弯,笑了。

    郑伯母颇有些惊讶的看了儿子一眼,再瞧瞧我,忽然有一种“我眼花了”的错觉。

    郑伯母决定遵守诺言,趁着吃过年夜饭的空档,把准备好的压岁钱,塞到我手里,小小的红封,里头鼓鼓囊囊,虽然知道里头没几文钱,却也十分欢喜。

    我捏了捏自己的压岁钱,转头,瞧着郑伯母继续低头喝酒,没有丝毫准备给亲儿子压岁钱的意思。

    而郑知南脸色如常。

    甚至,我有种错觉,如果郑伯母今年特地给儿子准备了压岁钱,郑知南才会感到为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僵在半空。

    那画面,想想都尴尬。

    今晚,郑伯母却似乎很欢喜,一顿饭的功夫,这母子二人就把一坛子酒喝空了。

    郑知南脸也红了,他原本肤色极白,耳垂小巧,轮廓却清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怎么瞧都该是意气风发的,生机勃勃的,可郑知南却并非如此。

    有时候,感觉他是个内心摧枯拉朽的小老头。

    他该和同龄人一样,去射箭,去踏青,去骑马,肆意张扬,该有一群热热闹闹的朋友,甚至,该有一位以他为骄傲的父亲。

    可他什么都没有。

    寂寞如雪。

    念及此,我心里越发酸涩。

    ……。

    郑知南没有守岁的习惯,因此早早就脱鞋上了床,照例,我冬天一贯要窝在他床上,跟他一块睡,听见郑知南浅浅的呼吸声,他虽闭着眼,却没有睡着。

    我从枕头下,掏出一早藏好的绳子,往他脖子上套。

    那是我曾沈家离开前,戴在手腕上的金珠子,一枚金珠,被红线编成手链穿着,戴在我手腕上,白日,趁着郑知南在厨房忙活的功夫,我把这条红绳编的手串给拆了,截取了一根长绳,把金珠重新串起,像是一根挂坠。

    虽然——

    很土。

    很丑。

    我又不会编。

    但好歹是钱。

    趁郑知南闭眼的功夫,我把红绳往他脖子上套。

    郑知南一睁眼,制止我乱动的手:

    “别闹?”

    我继续往他脖子上套,按下去:

    “我没闹,郑知南,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

    听到压岁钱这几个字时,郑知南愣了一瞬,低头,才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枚金珠子。

    我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办法,像我这种有钱人,哪怕流落在外,还能偶尔吐出金子来。”

    郑知南似乎有些醉意,脑子都迟钝了,良久,才缓缓吐出口气,他声音似乎有些闷闷的:

    “我,不过年的。”

    我笑得更灿烂了:

    “我知道呀,你不过年,也不收压岁钱,但,郑知南,你的底线有几回在我这守住了?”

    “我们不睡觉了,我们去看烟花吧。”

    我一骨碌就跳下床,然后,拖着郑知南的手:

    “走,陪我出门溜溜,这么早上床睡,多没意思呀。”

    “郑知南,走吧,你知道我的,你不答应我会一直闹下去。”

    郑知南踌躇了会,半推半就就被我拖出去了。

    事实证明,一个人蛮不讲理,是因为清楚自己被惯着,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份偏爱和纵容。

    我和郑知南换了衣服,欢欢喜喜走在街头。

    此时的街头,安静极了。

    大家都窝在家里过年,所以,我不用带着斗笠出门,不用担心别人认出我。

    一小一大,我拉着他,往前走。

    听见豪门大宅里,有烟花绽放的声音,曾几何时,我和郑知南,都是那豪门大户里头看烟花绽放的贵人,现在,我俩只能在街头,听听那烟火的声音。

    偶尔,能遥遥瞧见,有烟火蹿到半空,在空中绽放一个绚烂的花球。

    我赶紧双手合十,闭眼:

    “快,郑知南,快许愿。”

    我满以为,郑知南不会跟着我瞎胡闹,可今晚的他,真是喝醉了。

    我睁开眼时,瞧见郑知南微微闭上眼,仿佛真的在许愿。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歪着头,冲着他大大咧咧地笑:

    “郑知南,你许了什么愿呀?”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瓜子:

    “希望你早点长大,赶紧滚回沈家。”

    我“切”了一声。

    我才不会告诉郑知南,我刚刚许的心愿是:

    “我想一直、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