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去护城河边将飞鸟开回去时，发现府里还在灯火通明，有些疑惑。

    这大晚上早该睡觉了，现在灯点这么亮，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来到客厅，发现就只有皇甫漱玉，他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手中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杜暖暖对身侧的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看看他。”

    两人见确实没自己什么事，转身各自回房。

    杜暖暖提着袍子跨过门槛时，正看见皇甫漱玉的指尖在算盘上擦出一道血痕。

    青玉算珠沾了星点殷红，在烛火下泛着湿润的光。

    “皇甫，你这……受伤了？”

    她疾步上前按住算盘，檀木框子还带着对方掌心的余温。

    “这些陈年旧账非得今夜算完么？你瞧寅时的梆子都敲过了。”

    皇甫漱玉面无表情，“妻主不是也现在才回来吗？”

    他今晚突然心绪不宁，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问了府里人却见她迟迟未归，心里更加担心，派了小厮出去打探，说有人看到她与南宫君陌和廖如水在一起，他心里才微安，可始终大地不下心来，又如何睡得着。

    干脆坐在大厅等着，顺便把那些陈年旧账算算，不过越算越烦躁，最后导致这样的结果。

    杜暖暖有些语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应该派人来给你说一声的。我和南宫他们去黑市了。”

    皇甫漱玉一听他们去了黑市，顿时紧张起来，“可有遇到麻烦？你没事吧？”

    他猛然起身，焦急地拉着他全身打量。

    杜暖暖等他看了一圈，确定自己没事，这才道:“遇到一群黑衣人想抢东西，不过被南宫他们打跑了，我没受伤。”

    皇甫漱玉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受伤就好，不过你以后去这种危险的地方，一定要叫我们一起，万一出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杜暖暖有些愧疚，“好。”

    他每日事情已经够多了，她其实不想事事都麻烦他。

    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再聊这些也无意义。

    她转移话题，“你刚刚算什么？怎么感觉很痛苦的样子？”

    她以前也看他算账，云淡风轻的，似乎任何事情都逃不脱他的掌心，今日为何会如此。

    皇甫漱玉苦笑着展开皱成一团的麻纸，墨迹在虫蛀的边角晕开涟漪。

    “漕运的米粮账目错了两担，偏生明日就要递折子......”再加上杜暖暖两夜未归，心绪不宁。

    杜暖暖看向他身侧厚厚的一叠账目，其中打开的一本上面写着“柒佰叁拾伍石”的字样，此时旁边已经有批注。

    她望着少年泛青的眼睑，忽然从乾坤如意袋里抽出一支描眉的黛笔。

    “你这账册，太麻烦了，我教你个新法子，保管比这些'壹贰叁肆'的快上十倍。”

    皇甫漱玉有钱，账本自然也多。

    虽然每个店铺都有掌柜计算，计算好了再拿给这个片区专门管账簿的账房先生，一层层汇总，最后到他手中时，依旧堆起一层又一层。

    账本太多，让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她想帮忙，奈何做账什么的在现代是财务的事，这是技术活，她没干过，自然也不会，况且大家都用电脑，速度很快。

    到了古代，一时也没想起这一筹。

    皇甫漱玉听说可以提高速度，顿时兴致勃勃。

    杜暖暖在宣纸上画了九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指给他看。

    “这叫阿拉伯数字，你看——”

    笔尖轻点，“1像竹竿，2像小鸭，3像我们的耳朵......”

    皇甫漱玉的呼吸突然拂上她耳际，带着淡淡松香味，“那这个圈圈是何物？”

    “这是零，就像空米斗。”

    杜暖暖感觉耳根发烫，忙指着案头的青瓷盏。

    “好比盏里还剩三粒米，就是3。若是吃干净了......“她在纸上画个圆圈，“就是0。”

    皇甫漱玉抽走她手中的笔，在“0”旁写了个工整的“〇”。

    “《九章算术》里管这叫空位。”

    他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耳鬓厮磨，“妻主是来自阿拉伯吗？”

    杜暖暖一愣，无奈翻了个白眼，“什么阿拉伯，老娘来自大中国，日出东方，龙的传人。

    我说这个叫阿拉伯数字，是因为它是阿拉伯商人传到其他国家的。”

    他口中的国家名，皇甫漱玉从未听过，不过不代表他不记在心底。

    原来，自家妻主来的地方叫中国，他得派人好好打探打探。

    还有这个叫阿拉伯的地方，他也要找人查查。

    杜暖暖没想太多，拿过他手中黛笔在砚台上一敲，“那你知道三九二十七吗？”

    还给她普及空位，《九章算术》，呵，当谁不知道这本书呢，虽然她没去研究过，但是十多年数学也不是白学的啊！

    皇甫漱玉见她一脸得意，好笑地摇摇头，“不知，还请妻主不啬赐教。”

    杜暖暖:“好说好说。”

    她哼起轻快的调子，迅速在宣纸上写字。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尾音在昏黄的灯光里打着旋儿。

    皇甫漱玉怔怔望着少女翕动的睫毛，忽觉书房外那株西府海棠的香气格外清甜。

    待念到“九九八十一”，杜暖暖抽出一沓裁好的笺纸。

    “咱们把米粮、布帛、银钱分门别类。进项画蓝圈，出项画红圈，最后蓝红相抵......”她蘸着朱砂画了张表，横竖线交错如经纬。

    皇甫漱玉的瞳孔蓦地收缩。

    他曾见过钦天监的星图，此刻这方寸之间的格线竟比紫微垣还要璀璨。

    当杜暖暖写下“618-592=26”时，他忽然握住她悬腕的手。

    “这蝌蚪文似的算式，当真比筹算快？”

    “不信我们比试！”杜暖暖抽回发麻的指尖，“你打算盘，我列竖式。”

    她将漕运账册摊开，却见皇甫漱玉已默默推来砚台，月白色的衣袖拂过她刚画好的收支表，像春燕掠过才染的新柳。

    两人比试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算盘珠子碰撞声和杜暖暖书写的沙沙声。

    皇甫漱玉不愧是算账高手，速度极快，可渐渐的，他发现杜暖暖的方法虽看似奇怪但更为简洁高效。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杜暖暖率先完成。皇甫漱玉惊讶地看着结果，心中对自家妻主又有了个全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