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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番外8
    自那日相见后,他们二人之间悄然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十七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和温瑾川在一起时,比较放松,也...很高兴。

    两人就这么相处了一月。

    这期间,温瑾川教他读书,认不会的字。还给他讲了许多大道理。

    十七听得很认真。

    他记忆最深的便是这段:

    “宁夫人恨你,是因她对御南王的怨气撒在了你身上。可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

    十七抬眸。

    “错在乱世。”温瑾川轻声,“乱世之中,人人都是棋子,也都是弃子。

    只是好景不长,整日腻在一起的两人终是被宁夫人不满。

    宁夫人直接下令,说以后十七的学问她亲自教。

    十七不满,可又不敢说什么。

    只好应下。

    今日便是宁夫人下令的第一天。

    他拿着书站在琉璃阁外,可阁内正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诗经集注,又抬头望向紧闭的木门。

    宁夫人昨日特意嘱咐,从今日起每日午时要考校他两个时辰的学问。

    此刻日晷的影子刚过午时三刻。

    指尖刚要触到门环,偏门的珠帘突然掀起。瑶末快步走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十七不解:“夫人让我.来的。”

    “嘘。”瑶末将他拽到一旁,“莫老爷半刻钟前进去了,正和夫人起了争执,我劝你现在别进去。”

    “因何事争吵?”

    “我不知道,夫人让我先出来。”

    十七疑惑的点了点头,随后冲着女子笑了笑:“瑶末姐快去休息吧,我自己在这等会。”

    “好。”

    瑶末走后,院中央便只剩十七一人。

    或许太过安静,又或许是阁楼里说话人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大,倒是让十七听了去。

    “莫大哥,此事不必再议。”宁夫人的嗓音太好辨认,“十五年的准备就当是场梦,如今该醒了。”

    十七蹙眉,十五年的准备... ...

    想来...是谋反一事。

    可夫人为何说当这些是场梦呢?

    “荒唐!”一个男人声炸响,“你一句放下,我们十五年的心血算什么?那些为了复仇的南越遗孤算什么?!”

    话落,宁庄主紧接着出声:“夫人近来确实反常。前几日还对天陵城那些狗官恨之入骨,对那孩子也...”

    话到此处突然压低,十七只听清几个零碎的词,“...厌恶。短短几天,为何变化如此大?”

    “我自有考量。南越覆灭是民意而为,早已注定。就算没有萧家,也会有别的人举义。”

    莫老爷满脸怒火。

    宁夫人却面色平静:“是我们的执念,让十二司、林寂他们整日活在仇恨里。该放过他们,也该放过自己了。”

    “可... ...”

    “况且,”宁夫人打断道,“我现在只想补偿我的孩子。”

    门外的十七大气不敢出,他虽听得不是很仔细。

    但心里有了大概。

    夫人...竟是为了他放弃报仇?!

    阁内杯盏碎裂的声响传来。

    莫老爷还要开口,宁夫人已斩钉截铁道:“我意已决!还请莫大哥看在我救过你的命份上,就此罢手。这些年来,谢谢莫大哥对秋意的照顾了。”

    长久的沉默后,木门被猛地拉开。

    莫老爷铁青着脸大步走出,却在看到院中央的十七时骤然停步。

    他盯着少年,喉结滚动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随即宁庄主走出,他走到十七面前沉声:“你可知晓十五年前,南越的惨状?”

    十七立即跪地,叩首。

    “十七知道。”

    “谋反...是该还是不该...”

    “该...”

    得到回答,宁庄主无奈俯身。亲自将十七扶了起来。

    “记住,你娘亲为了你,放弃报仇了。”

    宁庄主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萧索。十七站在原地,手中的书本已被捏的发皱。

    晃神之际,宁夫人的嗓音再次响起:“是十七吗?进来吧。”

    十七跨过门槛,看见满地碎瓷。

    宁夫人端坐在主位前,鬓发微乱。

    “今日不考校了。”她示意十七坐下,“你都听见了?”

    十七垂首,站的笔直:“听见了些。夫人不必为我...”

    “不是为你。”宁夫人打断他,“是为那些被我强行困在过往的人。”

    十七抿了抿唇,他不想谈论这些。

    对于天陵城,对于那位御南王。

    他有过埋怨。

    小时候他总会在想,为什么父亲那么对母亲。

    为什么他不是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

    只是随着长大,他明白了,很多事都难以遂愿。

    “夫人,”他斟酌着开口,“庄主他…”

    “你不用管。”宁夫人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你方才说,谋反...该。”

    十七身体微僵,随即挺直脊背:“十七知道您的恨,懂您的怨。如果您问我该不该,我也会这么回答。”

    他声音很轻,忽而撩袍跪地。“小时候不懂您为什么厌恶我...直到后来知道身世才明白,您背负太多,前朝皇室几百人的性命...王爷的背叛...都像梦魇般围绕着您。”

    “所以我不恨您,更多的...是心疼。”

    “娘亲若放下仇恨,十七自然也是站在您这一边。”

    宁夫人双目含泪,哽咽道:“你叫我什么... ...”

    “娘亲。”

    “你...”

    十七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宁夫人: “在梦里,我叫过您无数次娘亲...没想到,还有机会真的这样唤您。”

    宁夫人心头剧颤,眼泪倏然滚落。她冲上前伸手抚上十七的脸,声音哽咽:“傻孩子... ...”

    十七抿唇,犹豫片刻,又道:“娘亲能放下仇恨,对十二司、对南越遗孤都是好事。一旦起兵,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宁夫人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 ...竟能想到这些?”

    十七忽然笑了,眉眼间透出几分温瑾川教他时的柔和:“是温公子告诉我的。他说,乱世之中,人命不该如草芥。”

    宁夫人神色微动,指尖收紧。

    前世的十七,即便爱上温瑾川,也从未在意过旁人性命。

    可如今... ...他竟生出了怜悯之心。

    她沉默良久,终于轻叹一声:“温少主... ...教得很好。”

    十七眼睛一亮:“娘亲不讨厌温公子了?”

    宁夫人摇头,语气复杂:“我从未讨厌他。”只是忌惮,只是害怕你重蹈覆辙。

    “可您与他...每次见面都不愉快。”

    宁夫人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伸手将十七拉起来,替他理了理衣襟。

    宁夫人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奈摇头:“你若想见他,娘不拦着。”

    十七眼底瞬间亮了起来:“谢谢娘亲!”

    宁夫人望着他,闭了闭眼。

    这一世,终究是不同的。

    “娘亲面色看起来不好,我扶您进里侧休息?”

    被这么一提醒,宁夫人也发觉胸口发闷。

    借着十七的搀扶进了琉璃阁内室。

    刚在床榻躺下,宁夫人突然说道:“你长得...真像他。”

    十七呼吸一滞。

    他知道娘亲说的是谁。

    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天陵城的御南王。

    他忽然生出一丝好奇。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有些...想见见那人... ...

    “娘亲别想了,您休息吧。十七在这守着。”

    宁夫人睡着后,十七轻手轻脚退出内室。刚出院门,就见瑶末匆匆走来。

    “十七,温少主让你去西院,说在那儿等你。”

    十七一怔。西院?

    自一月前搬出后便再未踏足。虽满腹疑惑,但还是快步赶去。

    刚到西院门口,十七就愣住了。

    院门两侧挂着崭新的灯笼,檐下还悬着彩绸。

    推门而入,院中石桌铺着锦缎,摆满精致点心,连那株老梅树都系上了红绳。

    “喜欢吗?”

    温瑾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七转身,见他捧着个精致木盒,眉眼含笑。

    “为什么弄这些?”十七问。

    温瑾川望着周围,神色迷离:“这儿是你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十七纠正过来。“是十五年。”

    “生辰快乐。”温瑾川将木盒递来。

    十七茫然接过:“今日不是我生辰...”

    “知道。是补上一月前那次。你出七镜楼那日,是你十五岁生辰。”

    十七猛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

    温瑾川先是一愣,然后快速回答:“宁夫人曾提过。”

    十七不相信。

    夫人怕是连自己的生辰是哪日都忘了吧。

    盒中是把乌木短剑,剑鞘刻着一个淮字。

    十七指尖发颤,这不是他的名字吗?

    再次发问:“难不成也是夫人告诉你的?”

    温瑾川知道他不会信,可眼下也没别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有人的名字会是一个编号,所以我便去问了宁夫人你的名字。”

    “是吗...”

    “十七,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相信我。”

    “你...”

    话未说完,十七突然攥住他的衣袖。少年眼眶通红。

    “怎么了?”温瑾川慌了神。

    “从来没人...”十七喉咙哽得生疼,“记得我生辰。”

    檐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两人影子揉成一团。

    温瑾川伸手,拂去他眼角湿意。

    “以后每年都给你过,我保证。”

    十七怔怔望着眼前人,灯笼的红光在温瑾川眉眼间跳动,将那份温柔映得愈发真切。

    若此人目的不纯,他就算被骗也心甘情愿了。

    温瑾川笑着拽住他手腕:“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十七下意识皱眉,可双腿却已不由自主跟着迈开。

    石路上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渐渐重叠成一道。

    穿过院门时,十七突然停步。

    温瑾川回头,见他正盯着墙角一株野兰出神。

    “怎么了?”

    十七轻声道,“明明生在暗处,却偏要开花。”

    温瑾川呆滞了片刻。

    少年澄澈的眸子好似在发光,就算如此,也让他心头泛起细密的疼。

    “你是觉得自己像它?”

    “嗯。”

    “可我觉得不像,你该是生在光里的。”

    十七微愣。

    温瑾川忽然伸手,将他拉到炽烈下。

    正午的光线灼热,十七下意识眯起眼,却听见温瑾川低声道:“你看,影子都没了。”

    十七低头,两人的身影在强光下淡得几乎看不见。

    “这样多好。”温瑾川笑,“不必躲在暗处,也不必做一株无人知晓的野兰。”

    十七喉头发紧。

    他想起小时候无人问津的那些年,自己蜷缩在角落的模样。

    而现在,不同往日了。

    温瑾川带着十七策马出庄时,他还有些紧张。

    山风掠过耳畔,他听见身后人轻笑:“放松些,你如今是望月山庄的大少爷。想去哪便去哪不用怕,没人会拦你,更没有人会来问罪。”

    醉仙楼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小二远远就瞧见到了温瑾川,忙不迭掀开珠帘:“温公子,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

    二楼临窗的席位铺着云纹锦垫,十七刚坐下,就听见小二殷勤道:“这位小兄弟便是过生辰的贵人吧?温公子昨日特意嘱咐的鲥鱼今早才从苏州运到,厨下正蒸着呢。”

    十七怔怔望着温瑾川从袖中取出银票,忽然按住他的手:“太破费了...”

    温瑾川反手握住他:“给你庆生,怎么会是破费。”

    小二接过银票,眉开眼笑地退下。

    不多时,一道道珍馐佳肴陆续上桌。

    十七从未见过这样丰盛的席面。

    他握着筷子,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温瑾川见状,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碗里,温声道:“快吃。”

    十七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温瑾川问。

    十七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好吃。”

    温瑾川看着他,眼底笑意更深。

    他抬手给十七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要不要试试?”

    “温公子这话,好像是知道我没喝过。”

    “猜的。”

    十七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酒杯,学着温瑾川的样子抿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顿时呛得他咳嗽起来。

    温瑾川失笑,伸手替他拍了拍背:“慢点喝。”

    十七缓过劲来,又忍不住尝了一口,这次倒是适应了些。

    他抬头,见温瑾川正含笑望着自己,心头微热,低声道:“谢谢。”

    “什么?”

    “我说,谢谢您温公子。”

    (番外大概写到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