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川的所为,郑青阳明显一怔,他本以为被提审会有一场雷霆斥辱。
    没想到,这个当时做下级就敢与自己较劲的知府,现在当了钦差,反而以礼待之。
    并且将一切都摆在明处,顿时心里便不是滋味。
    王川定定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你是革员,再以职务相称,就不太合乎规矩,下面我问你,就不称呼了。”
    郑青阳再次一怔,官场什么规矩,什么隐秘他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沦为阶下囚,还能留个体面,答道:
    “好!”
    这时候,沈七带着三人来到提审房外,牢头屏住气躬身,将四人悄悄领进了暗间。
    沈七目光望向通往提审房的侧门。
    牢头急忙走了过去,轻轻地将门闩推上,闩上了门,牢头缩了缩脖子,又望向四名锦衣卫。
    这时候,提审房那边隐约间传来王川的问话声。
    “具体贪墨多少?有那些人员贪墨?豫州官场各级官员的贪墨,和每年减少的税银有没有关系?”
    沈七挑了挑眉,径直走到靠侧门边,记录口供那张案桌旁的椅子前坐了下来,侧耳听着,那边传来的答话声清晰不少。
    “我没有动过税银,所贪不过十万两,至于豫州各级衙门,我不太清楚。”
    见另外三名锦衣卫还站在那里,牢头连忙走到墙边,搬起椅子过来。
    其中一名锦衣卫却是挥了挥手,那牢头又将椅子放回原处,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另一个锦衣卫去关了房门,接着三名锦衣卫都在墙边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王川见郑青阳第一句话,便想着推卸责任,心中难免诽谤。
    一省之布政使,底下的人贪没贪会不知道?
    尤其是张口十万两。
    他在清河县那屁大点的地方,就能轻轻松松捞一万两,时间不过三月。
    而一个十几年的布政使兼按察使,现在告诉他,才贪墨区区十万两,狗都不信。
    他只好望向梅焕之,沉声道:
    “记录在案!”
    梅焕之点点头,飞快地记录。
    王川眯了眯眼睛,心中沉思片刻,接着问道:
    “这十万两银子怎么得来的?”
    郑青阳沉默半晌,这才开口答道:
    “许一安送的。”
    王川猛地攥紧拳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中狂喊,别特么交代啊!自己只想走走过场,在甩给赵云礼。
    现在是骑虎难下!
    就在王川正准备停止审问时,暗阁里传来了轻咳声,顿时王川内心咯噔一下,心知完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记录在案!”
    梅焕之握笔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写字速度慢了下来,便见王川又问道:
    “许一安是谁?他为什么要给你送钱?”
    这次郑青阳没有犹豫,直接答道:
    “许一安是豫州棉布商,他之所以给我送钱,是因为他想避免官府的为难。”
    王川皱了皱眉。
    他知道,豫州盛产棉花,而能给郑青阳这种封疆大吏送钱的,绝非等闲之辈。
    只怕此人与织染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织染局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
    这也就说得通,郑青阳为何会如此回话了。
    这是摆明了往宫里和皇上头上扯。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梅焕之,艰难吐出两字。
    “记录!”
    然而,梅焕之却迟迟未落笔,反而抬头冲他摇了摇头。
    王川同样在心中权衡利弊,此刻,他后悔来提审郑青阳了,尤其是隔墙有耳的情况下。
    赵云礼只怕是看透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
    忽然,王川意识到了什么。
    他只接到了巡抚衙门口头传谕,可没有白纸黑字的提审文书。
    也就是说,赵云礼完全可以不认账。
    草!
    被当枪使了!
    王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时间将梅焕之都搞懵了,而郑青阳越是面色如常,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川。
    纵横官场多年,当他踏进提审房看见王川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位平阳知府被他同僚十多年的赵云礼给耍了。
    缓过劲来的王川,缓缓走下台阶,深深看了一眼郑青阳,便结束了审问。
    在王川等人离开后,暗间里的锦衣卫也走了出来。
    “七哥,为什么王川一问郑青阳便说,可我们无论怎么问他就是不开口了?”
    一名锦衣卫疑惑问道。
    沈七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提审房,答道:
    “因为他和我们说没有活路,不过这许一安是何人?”
    见老大问许一安,那锦衣卫立刻解释道:
    “七哥,这许一安是豫州的棉布巨商,和宫里的织染局有紧密来往……”
    沈七皱了皱眉头,抬手打断他,沉声道:
    “派人暗地里查,将和许一安有来往的官员查清楚,至于宫里,先放一放。”
    “是!”
    ……
    王川出了臬司衙门,没有回平阳知府衙门,而是径直回了家,至于梅焕之被安排在了驿站。
    当推开院门,迈步走进院内时,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一个小院,占地不过一百五十平方米,普普通通,地上铺有青砖,这规格和正四品官员的府邸格格不入。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王川没钱,只能退而求其次。
    王川慢慢走到厨房,背靠着房门,静静地看着叶初雪做菜。
    他似乎忽略了这个妻子,从始至终他都全身心投入在官场之中,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曾回家。
    其实,他提议过找下人,但被叶初雪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人太多麻烦。
    想到这里,王川深深长叹一口气。
    听见身后的动静,叶初雪猛地回过头,绝美的容颜上,带上了几分烟火气。
    见是王川,她脸上立刻浮现喜色,柳眉弯弯,轻轻一笑。
    “夫君,你回来了!”
    王川同样回以微笑,点了点头,道:
    “衙门那边没什么事,我今天就先回来了。”
    说着,他抬起手指着做菜的锅,笑道:
    “要糊了!”
    “啊?!”
    叶初雪一愣,急忙转身装菜。
    王川笑了笑,自顾自走进屋内,替叶初雪端菜,显然叶初雪是阻止的,但架不住王川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