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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最后的节目
    乌尔茹姆,这座城市蜷伏在卡马河支流泥泞的河岸上,像一堆被遗忘在灰色天空下的积木。这里的秋天来得特别早,九月的风就已经带着刮骨的寒意,卷着枯黄的菩提树叶,在苏维埃时代留下的宏伟广场和如今新贵们修建的、风格突兀的别墅之间打着旋儿。

    维利塔里·瓦西里耶维奇·卡普斯京,这位“真理之声”媒体控股机构的副台长,就是在这样一个秋意萧索的早晨,被一个采蘑菇的老头儿在城郊的“胜利者”森林公园深处发现的。发现的方式,足以让乌尔茹姆市乃至整个州的内务部门头疼上好一阵子。

    发现时,卡普斯京先生的状态,用当地刑侦队长事后向上级密报时那充满困惑和某种莫名敬畏的话说,“极具艺术表现力,且严重违背了常理乃至物理定律”。

    他挂在一棵极其壮实的百年橡树的横枝上。一条昂贵的意大利真皮皮带,绕过横枝,两端……不,只有一端,系成了一个优雅的活结,紧紧箍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身体微微随风转动,像商店橱窗里缓缓展示的模特。这本身并无特别之处,乌尔茹姆乃至整个罗刹国,对这类“自寻短见”的社会名流早已司空见惯。

    离奇之处在于他的双手。

    他的双手,被一条似乎是军用品质的帆布腰带,牢牢地、专业地反绑在身后。绑缚之紧,以至于手腕处已经出现了深紫色的淤痕。他就这样,背着手,吊在树上,仿佛一个即将被处决、但出于某种荒谬的尊严感而自己走上刑台的囚犯。

    采蘑菇的老头儿当场就吓丢了魂,连滚带爬地报了警,随后就因心律失齐被送进了医院。消息像瘟疫一样,通过非官方渠道迅速蔓延开来,远比“真理之声”电视台晚间新闻那套刻板悼念程序要快得多。官方通报自然是“初步判断为自杀”,但每一个听到细节的人,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混合着恐惧和嘲讽的表情。

    “双手反绑……自杀?”在乌尔茹姆最老牌的“商人”咖啡馆里,几个脑满肠肥的本地企业家压低声音交谈,“咱们的维利塔里·瓦西里耶维奇,难道是新学会了一种巫术,能用意念把自己的脖子套进绳圈?”

    “也许是瑜伽,”另一个嗤笑道,用银质小勺搅动着浓得像沥青的咖啡,“听说那些大人物现在都时兴这个,追求灵与肉的极限。卡普斯京这是把自己修炼到能隔空移物了?”

    “隔空移物?我看是被人‘移动’了吧。”第三个人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想想看,老伙计们,他最近在忙什么?‘东方能源’的那笔烂账……听说他上周在节目里,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成本核算’和‘实际利润’之间的某个微妙数字……虽然第二天就辟谣了,说是口误。”

    咖啡馆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杯碟轻微的碰撞声。窗外,乌云低垂,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压到乌尔茹姆那些东正教教堂的洋葱头顶上。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大家都明白,在这个罗刹国,尤其是远离首都的这些地方,某些人的“自杀”,其创意和难度系数,往往与他们触及的秘密深度成正比。从失足坠楼的检察长,到用餐叉“意外”刺中自己心脏的银行家,再到在自家车库密闭车内“一氧化碳中毒”的州长候选人——罗刹国的精英们似乎总在以一种极具奉献精神的方式,为法医学和刑侦学贡献着匪夷所思的案例。

    但像卡普斯京这样,双手反绑上吊的,还是刷新了大家的认知。这已经不仅仅是“被自杀”了,这简直像是一场公开的、充满恶意的行为艺术,一种来自阴间的嘲讽。

    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杰尼斯金,“真理之声”的正牌台长,卡普斯京的顶头上司兼某种程度上的“保护伞”,此刻正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昨晚——那个卡普斯京失踪前的夜晚。地点是乌尔茹姆最高档的“喀山”俱乐部私人包间。空气中弥漫着雪茄、昂贵香水和烤肉的混合气味。墙上挂着仿制的十九世纪油画,描绘着狩猎的场景,那些野兽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都在闪动着诡异的光。围坐在巨大橡木桌旁的,有本州的副州长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格拉西莫夫(一个肚子滚圆、面色红润得像刚出炉的面包的家伙),“东方能源”公司的总裁阿纳托利·叶夫根尼耶维奇·科尔舒诺夫(瘦削,戴金丝眼镜,眼神像冰锥),还有本地的内务局副局长等几位显赫人物。当然,还有杰尼斯金自己和略显心神不宁的卡普斯京。

    宴会的气氛表面热烈,实则暗流涌动。酒过三巡,科尔舒诺夫端起酒杯,走到卡普斯京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桌上的人都听见:“维利塔里·瓦西里耶维奇,我的老朋友,最近的节目……很精彩。特别是关于我们公司社会责任的那一段,股东们都很满意。不过,我听说下一期,你们打算做一期关于‘资源开采与环境保护’的专题?这个选题……是不是有点过于尖锐了?现在的观众,更喜欢看些轻松愉快的东西,比如芭蕾舞,或者我们的爱国青年在军事比赛中的英姿,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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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普斯京的脸在酒精和压力下泛着不正常的红光,他勉强笑了笑:“阿纳托利·叶夫根尼耶维奇,您放心,我们有分寸,只是探讨一下普遍现象……”

    “普遍现象?”科尔舒诺夫的金丝眼镜闪过一道冷光,“乌尔茹姆的天空很蓝,卡马河的水也很清。这就是我们需要的‘普遍现象’。你说对吗,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他转向杰尼斯金。

    杰尼斯金立刻举起杯,满脸堆笑:“当然,当然!阿纳托利·叶夫根尼耶维奇高瞻远瞩!维利塔里,那个专题先放一放,还是多做做宣传我们州在格拉西莫夫州长领导下取得的经济成就更重要!”他特意强调了“州长领导”。

    副州长格拉西莫夫呵呵笑着,拍了拍肚子:“媒体嘛,就是要传递正能量,维护稳定。来,为了稳定,干杯!”

    卡普斯京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喝干了杯中的伏特加。杰尼斯金注意到,他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恐惧。

    梦境的画面在这里开始扭曲、跳跃。突然,场景切换到了那片阴森的“胜利者”森林公园。橡树巨大的阴影下,站着卡普斯京。但又不是平常的卡普斯京。他穿着整齐的西装,但脸色青紫,舌头微微伸出,脖子上套着那条熟悉的皮带。最可怕的是,他的双手自如地活动着,正熟练地用那条帆布腰带,将自己的手腕一道一道地反绑起来!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绑好后,他抬起头,望向杰尼斯金(尽管杰尼斯金感觉自己只是个无形的旁观者),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非人的笑容。

    “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卡普斯京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咝咝的哨音,“你看,我学会了……一种新的……报道方式。不需要剪辑,不需要审查……直接……面向地狱播出……收视率……肯定很高……”

    然后,杰尼斯金就看到,卡普斯京背对着橡树,轻轻向上一跃——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他的脖子就精准地套进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树枝上的皮带圈。他的身体晃荡着,脸上始终保持着那个可怕的笑容。

    杰尼斯金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天色微明,乌鸦在凄厉地叫着。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床头柜上,手机正疯狂地震动着,屏幕上显示着内务局副局长的名字。

    他知道,噩梦成真了。

    卡普斯京的葬礼在乌尔茹姆最大的圣母领报大教堂举行。场面隆重而虚伪。州长送来了花圈,“东方能源”公司承担了所有费用。正台长杰尼斯金发表了声情并茂的悼词,称卡普斯京是“罗刹国新闻界的巨大损失”、“一位富有才华和责任感的同仁”,并沉痛表示“我们对他的离世感到无比震惊和悲痛”,同时严厉谴责了那些“散布不负责任谣言”的行为。他的眼圈红肿,看起来确实像悲痛欲绝,只有极细心的人才能察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

    副州长格拉西莫夫和“东方能源”总裁科尔舒诺夫也出席了葬礼,表情肃穆,与家属握手时力度适中,时间恰到好处,充分展示了高级官员和商业领袖应有的风范。

    棺木中的卡普斯京,经过殡仪馆大师的精心修复,看起来安详了不少,只是高领毛衣也未能完全遮住脖子上那道深色的勒痕。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据说为了这个姿势,殡葬师们费了不少力气才让僵硬的手臂复位。

    葬礼进行到一半,一件怪事发生了。一只硕大无比、羽毛漆黑如夜的乌鸦,不知从哪里飞进了教堂,悄无声息地落在巨大的枝形吊灯上。它用那双亮得吓人的小眼睛,冷漠地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烛光。当牧师念诵祷文时,它突然发出几声沙哑、刺耳的啼叫,打断了庄严的仪式。几个女人吓得低呼起来。

    杰尼斯金台长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那只乌鸦的目光。那一瞬间,他仿佛在乌鸦眼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神采——那种卡普斯京在被迫放弃某个重要调查选题时,流露出的混合着无奈、嘲讽和一丝疯狂的神采。

    教堂的执事试图驱赶乌鸦,但它只是灵活地跳开了,换了个位置,继续用它那令人不安的目光注视着杰尼斯金和科尔舒诺夫等人。直到葬礼结束,棺木被抬往墓地,那只乌鸦才扑棱棱地飞走,消失在乌尔茹姆铅灰色的天空中。

    “该死的鸟……”前往墓地的车上,科尔舒诺夫低声咒骂了一句,掏出丝绸手帕擦了擦额头。杰尼斯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车里的暖气开得不足,浑身发冷。

    卡普斯京的死,官方以“因个人原因产生的精神困扰导致的自杀”定案,迅速尘埃落定。“真理之声”电视台的工作很快恢复了“正常”。那个关于环境和资源开采的专题被无限期搁置,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歌颂本州工业成就和领导英明的报道。

    然而,台长杰尼斯金的噩梦却刚刚开始。

    卡普斯京生前的办公室,按照杰尼斯金的指示被锁了起来,暂时无人使用。但很快,夜班保安开始报告一些奇怪的现象。他们声称,在深夜,能听到那间锁着的办公室里传来打字机敲击的声音(卡普斯京有个怀旧的习惯,喜欢用一台老式机械打字机起草重要稿件),还有压抑的咳嗽声(卡普斯京烟瘾很大,有慢性支气管炎)。有时,办公室的灯会无缘无故地亮起,又熄灭。

    起初,杰尼斯金认为这是保安精神紧张或者想找借口偷懒。他严厉地训斥了他们,并加强了巡查。但怪事并未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一天晚上,杰尼斯金因为一个紧急的“宣传指示”加班到很晚。整个办公楼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办公室亮着灯。当他处理完文件,准备离开时,隐约听到走廊尽头传来打字声。他心头一紧,拿起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壮着胆子走过去。

    声音确实来自卡普斯京的办公室。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杰尼斯金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门上。没错,是那台老掉牙的“首都人”牌打字机发出的、特有的、清脆而固执的哒哒声。

    杰尼斯金感到血液都凝固了。他颤抖着掏出备用钥匙,插进锁孔,猛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灯光亮着,那台打字机上盖着防尘罩,静静地放在角落的桌子上。一切井井有条,仿佛无人动过。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卡普斯京常用的那种廉价烟草的味道。

    杰尼斯金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疑神疑鬼。他走过去,想检查一下打字机。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了打字机旁的废纸篓。篓子里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鬼使神差地,杰尼斯金把它捡了起来,展平。

    纸上用打字机敲出了一行字,墨迹新鲜,仿佛刚打上去不久:

    “名单还在更新。下一个名字,会很有趣。A.П.?”

    A.П. —— 这正是代表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杰尼斯金姓名缩写的西里尔字母。

    杰尼斯金怪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把纸团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办公室,砰地一声甩上门,巨大的响声在寂静的办公楼里回荡。他连夜叫人来把卡普斯京办公室里的所有物品,连同那台打字机,全部搬走,扔进了仓库。他甚至请来了本地一位据说很有法力的东正教神父,为整个楼层做了驱邪仪式。

    仪式过后,办公室似乎安静了几天。但杰尼斯金内心的恐惧并未消散。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经常出现幻听,总觉得有人在背后低声念着他的名字缩写“A.П.”。他变得疑神疑鬼,对下属大发雷霆,甚至在与副州长格拉西莫夫和科尔舒诺夫会面时,也显得心神恍惚。

    一个雨夜,杰尼斯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借酒浇愁。窗外电闪雷鸣,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他已经很久没能睡个好觉了,卡普斯京那张青紫的脸和那只诡异的乌鸦,总在他眼前晃动。

    突然,门铃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杰尼斯金警惕地走到门厅,透过猫眼向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他身材高瘦,穿着一件湿透的、样式古老的黑色长雨衣,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

    “谁?”杰尼斯金隔着门问道,声音沙哑。

    “一个信使,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门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奇怪的、并非罗刹国的口音,但又异常清晰,“为您送来一份……来自维利塔里·瓦西里耶维奇的问候。”

    杰尼斯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本能地想拒绝,想叫警卫,但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门。

    陌生人闪身进来,脱下雨衣帽子。他的脸苍白瘦削,五官轮廓深刻,眼睛是罕见的浅灰色,目光锐利得像能看穿人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肩膀上,停着那只在葬礼上出现过的、硕大的乌鸦。乌鸦歪着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杰尼斯金,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你……你是谁?”杰尼斯金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名字并不重要,”陌生人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任何暖意,“您可以叫我……教授。我负责处理一些……非正常的通讯业务。尤其是,当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常规渠道出现……障碍的时候。”

    乌鸦突然飞了起来,在门厅里盘旋一圈,然后落在衣帽架上,开始用喙梳理自己漆黑的羽毛。

    “维利塔里·瓦西里耶维奇托我给您带个话,”教授不请自入,径直走向书房,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对您近期的……工作表现,有些不同的看法。”

    杰尼斯金踉踉跄跄地跟进去,瘫坐在扶手椅上,又灌了一大口伏特加。“他……他已经死了!是自杀!官方有定论!”

    “自杀?”教授扬起眉毛,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嘲讽,“啊,是的,双手反绑的上吊。一种非常高难度的……体操动作。即使对于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只来说,也颇具挑战性。维利塔里·瓦西里耶维奇在最后时刻,显然突破了他自身的极限。”

    教授的语气充满了揶揄。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杰尼斯金和副州长、科尔舒诺夫等人的合影,仔细端详着。

    “他很想念你们,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想念格拉西莫夫副州长,尤其想念科尔舒诺夫先生。他觉得,你们之前的合作……还有一些未尽事宜。比如,关于‘东方能源’那些有趣的账本,比如,那些被‘环境保护’专题掩盖掉的河流污染数据,再比如,几年前那位在车祸中不幸身亡的审计员……他希望这些内容,能够以某种形式……继续播出。”

    “播出?怎么播出?他已经死了!”杰尼斯金几乎是在尖叫。

    “死亡并非终点,亲爱的台长先生,至少在这里,在乌尔茹姆,不是。”教授转过身,目光如炬,“对于某些执念深重灵魂,死亡只是换了一个播出平台。维利塔里现在拥有更大的……自由度。比如,他可以让一些文件,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或者,让一些对话,在特定人物的梦里重复播放。甚至……”教授指了指衣帽架上的乌鸦,“派遣一些特殊的……通讯员。”

    乌鸦适时地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啼叫。

    杰尼斯金面如死灰,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他……他想怎么样?”

    “他想完成他未竟的报道。”教授平静地说,“他希望‘真理之声’能真正发出一点……真理的声音。当然,他知道这很难。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教授从雨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古朴的、似乎是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成的U盘,放在书桌上。“这里有一些材料。他希望你,以你的方式,进行‘技术处理’后,择机‘泄露’出去。不需要点名道姓,只需要暗示。让公众自己去联想。这就像播下一颗种子……剩下的,交给时间和恐惧。”

    “如果我拒绝呢?”杰尼斯金颤声问。

    教授笑了,那笑容让杰尼斯金如坠冰窟。“拒绝?维利塔里是个有耐心的人……或者说,鬼。但他身边的同事们,脾气就不那么好了。比如,那位在车里‘自杀’的前交通部长萨罗沃伊特先生?或者,那位在飞机上‘玩手榴弹’的普里格任先生?他们现在都很闲,对重返人间‘客串’演出,可能会很有兴趣。想想看,如果下一期‘意外’发生在您身上,会以何种富有创意的方式呈现?是洗澡时用毛巾把自己勒死,还是被一颗从窗外飞进来的流弹精准命中?在这个神奇的国度,一切皆有可能。”

    教授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夜。“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已经病了,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脓疮需要切开。维利塔里选择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成为那把手术刀。而你,是握刀的手……或者,成为下一块被切除的腐肉。选择在你。”

    说完,教授拿起雨衣,走向门口。那只乌鸦飞回到他的肩膀上。他打开门,消失在风雨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桌上,那个黑色的U盘静静地躺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杰尼斯金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窗外,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世间所有的污秽,但又注定只是徒劳。他知道,无论他是否触碰那个U盘,他的人生,以及乌尔茹姆乃至更广大范围内的某些东西,都已经不可避免地滑向了一个荒诞而不可测的深渊。来自阴间的“真理之声”,已经通过卡普斯京那具反绑双手的尸体,和这个诡异的“教授”,开始了它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播出。

    而这场播出,才刚刚拉开序幕。名单,确实还在更新。下一个名字会是谁?A.П.?还是别的什么人?在这个被阴影笼罩的罗刹国,答案似乎早已注定,只等那荒诞的幕布再次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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