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的很慢。</br>声音滞顿，字字泣血。</br>汽车不知道颠倒了几次，又轰然一声砸到了巨石上。</br>姜栀枝被男人按着脑袋紧紧握在胸口，被浓郁而粘稠的鲜血包裹。</br>却毫发无伤。</br>顾聿之呼吸的很艰难，像是破旧的风箱。</br>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高踞云端之上，永远进退知礼，温柔恣意的顾聿之，主动了拨开那层永远得体厚厚的茧，露出内里脆弱的凄惶。</br>好像他不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顾家太子爷。</br>他只是一只被早早抛弃的小兽。</br>退化到无助而茫然的幼年时光。</br>大颗眼泪从眼眶滚落，姜栀枝环着男人的腰，调子很急，</br>“没有，没有，顾聿之。”</br>粘腻的鲜血滚入指缝，姜栀枝努力寻找着方向，纤细漂亮的手指蹭过碎玻璃和锋利铁皮，捂住了顾聿之受伤的肩膀，压住了那些不断往外滚的血液：</br>“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很优秀，你是我见过最合适的老公人选！”</br>“聿之哥哥，你对我很包容，永远在温柔又大度的对待我，你那么英俊，聪明，遇到事情不会慌乱，永远那么镇定，又讲义气，你的优点说都说不清……”</br>“就连妈妈也经常夸你情商高，说你的家教很好，又说你总是看起来很辛苦，所以每次你来家里，她都会变着花样做你爱吃的菜……你一直是她赞不绝口的女婿人选……”</br>“你很优秀，你很出众，大家都很喜欢你，大家都很关心你。”</br>“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过，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未婚夫，又或者作为朋友，作为女婿……你每一处都很优秀，没有人能挑出来错误。”</br>“真的吗？”</br>男人混着嘶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冰冷的唇蹭过她的耳尖，</br>“心肝儿，那你为什么不肯要我？”</br>姜栀枝脑袋里“嗡”了一声，终于意识到对方听到了什么。</br>她第一时间没有给出答案，顾聿之反倒轻声笑了。</br>“我不怪你。”</br>男人按在她后颈处的的大手动了动，粗粝指腹插入发丝，轻轻摩挲，</br>“我爱你，姜栀枝。”</br>“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单纯，善良，热忱，勇敢……好像就连这个世界对你吐露恶意，你也能自己消化，然后继续拥抱这个世界。”</br>“岳母将你照顾得很好，她很用心，把你养成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永远兴冲冲的面对整个世界。”</br>“在爱中被浇灌长大的小女孩，或许会天然吸引像我这样匮乏贫瘠的男人，你只是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用抬，所有的阳光就全都落在你身上了。”</br>“好像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连这个操蛋的世界都没有那么可恶。”</br>他难得在她面前说了句脏话，滚热的水痕也跟着落下来了。</br>“我无数次幻想过跟你结婚，共同组建一个小而温馨的家庭。”</br>“我不知道该怎么扮演合格的丈夫的角色，所以只能在林林总总的艺术作品中，整理出来你或许会喜欢的最优解。”</br>“我可以很轻松的不用假装就会对你温柔，你那么天真可爱，就算我有行差踏错我也不舍得苛责，我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所以才让你被别人骗了。”</br>“那么多人围着你，我只能一次次咬牙装作宽容，装作大度体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br>“可是我也会吃醋，我也会妒忌，我也会痛苦……”</br>“宝宝，我的心也是肉做的。”</br>大颗大颗的泪水混合着鲜血滚落，顾聿之抱她抱得很紧，连声音都哑得过分，</br>“姜栀枝，我也想得到你的爱，得到你所有的爱。”</br>“可是好像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爱我……”</br>男人的声音静静的消弥在血腥气愈重的车厢里，紧紧抱着她力度都在变小。</br>姜栀枝心脏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揪紧了。</br>又像是胸口浸了一团湿棉花，连呼吸都困难。</br>她接受了顾聿之太多的温柔和体贴。</br>可是她又亏欠他最多。</br>“没有、没有，顾聿之，我喜欢你的……”</br>她紧紧抱住对方，脸颊贴着男人的胸口，听着那道不如往日有力的心跳声，慌得厉害：</br>“我喜欢你，顾聿之。”</br>“你知道的，我那么久之前就说过，顾聿之最疼爱我。”</br>少女慌乱的声线带着茫然，</br>“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对异性的爱。”</br>“顾聿之，你教教我。”</br>她抬头，胡乱地吻着顾聿之的侧脸，学着平时男人吻她的模样，眼底闪过慌乱，连说话都颠三倒四：</br>“你说过的顾聿之，你会给我想要的一切。”</br>“你别这样，医生很快就会来了，一定会好的……”</br>“有什么话等康复了再说好不好，聿之哥哥，医生马上就到了……”</br>男人的大手抱她紧紧的，带着苦涩的笑意回荡在车厢里，轻飘飘的，似乎连生命都在跟着坠落，</br>“可是我的妻子不会回来了。”</br>“枝枝，有的时候，我也很迷茫……好像自己一直很忙，又不知道在为谁忙着。”</br>“很虚无的人生，这次连握住幸福的机会也没了。”</br>对方轻轻吻着她的发丝，带着某种小心翼翼。</br>连语气也像是交代后事一般，全然为她着想着：</br>“陆斯言太年轻，席靳太蠢，他们两个玩玩就算了。”</br>“老婆，如果非要选一个人结婚，裴鹤年会是最好的选择，他阴险狠辣，手腕强硬，整个裴家服服帖帖，婚后整个A市，没有人敢欺负你。当然，他控制欲强，独断专行，也可能会让你觉得委屈……”</br>顾聿之声音顿了顿，滑腻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拍了拍，</br>“你不高兴了，可以直接扇他脸。”</br>“他很爱你，不会舍得你难过。”</br>一句终结，他自己倒又笑了。</br>狭长而深的眼睛，额角的鲜血滚落，宛如神秘的献祭仪式，在锐利脸庞划出猩红的诡谲。</br>声音闷闷的，像是索命的艳鬼。</br>一边把他的小妻子搂进怀里，一边哄着她轻声：</br>“他敢对不起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