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草堂，一座略显破旧，但却极为干净的茅屋之中，围炉煮着茶。

    小火，咕噜噜的，与窗外风雨不一致，显得极为温暖。

    一个身着白裙，面容绝美，仪态清高，眉眼素净的少女，静静站在窗边，发丝吹拂清风。

    便这么，静静地，望着东方升起的鱼肚白出神。

    红色小剑，被她插在腰间。

    此情此景，可以入画。

    “白漪姐！”

    雨疏风骤，茅屋外，有一撑着纸伞，衣着朴素的少女，一路小跑进了屋子。

    她将伞随手挂在屋檐下，手中拎着一木盒，里面装的似乎是点心，走了进来，望着窗边的邓白漪，少女那粉嫩的面颊，若细柳的眉毛下，神情明显有些诧异。

    “白漪姐，你醒的好早。”

    “我的包子还没蒸好呢，但这里有些山下送来的桂花糕点，你要不要先来一些？”

    面颊粉嫩的少女，挎着木盒，轻声说着，将之放到桌子上，熟练从下面取出一些碟子碗筷，看上去非常熟稔，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活。

    “不用了。”

    邓白漪思绪被打断，不再看向窗外，转过头来，绝美清冷的面容，望向那个在一旁忙活，给山上师兄弟们准备吃食早饭，任劳任怨的少女，视线有些沉默。

    她以前从没想过。

    有朝一日，会跟陈玲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毕竟他们两人，曾经不能说是势同水火，但每次见面了基本都是不说话的，因为陈岁。

    但。

    自从她那日，自柳神宫殿中将之救下，来到万柳书院后，她沉默修行很久，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却唯独在跟陈玲相处的时候，心静莫名会变得平和，舒缓下来。

    “整日做这些活计，累不累？”

    虽然，她说了不用。

    但对面那个面颊粉嫩的玲珑少女，仍旧甜美微笑着，向她递来了一碟桂花糕，还不忘拿了筷子，因为她知道邓白漪吃东西不喜欢沾到手上。

    邓白漪，也没拒绝，只是接过，而后若无其事在在一旁，品尝口中甜腻软糯的糕点，一边静静望着陈玲做其他的事。

    扫地，煮茶，添柴火，再到茅屋后面看看包子熟了没，还要贴心地将草堂中的桌椅摆齐，窗前绿萝浇上水，却又小心翼翼，不能浇的太多，怕淹死了。

    做完这一切，还要接着打扫。

    一丝不苟，将这不算大的茅屋，草堂中的每一处，都仔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便是最挑剔，一向有洁癖的六师姐，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于是她望着这一切，忍不住又一次的微微皱眉，开口询问了。

    因为陈玲。

    本是不用做这些的。

    她将她带到万柳书院来，治好了腿，又带她到后山上来修行，怕她听不懂，还特意安排了师长从头耐心教导她，而陈玲的进步也很迅速。

    虽然，悟性不佳，但每一步都脚踏实地的，修行短短一年，也成功晋入了五曜中境，这还是在没服用什么天材地宝的情况下。

    当然，“后山”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修行圣地，待在此处，灵气充裕，天机眷顾，境界自然就会增长，但若陈玲真是像以前陈岁那般。

    纯是一个，不能开窍的“石头”。

    在这里，住再久。

    也是没用的。

    所以，她很好奇，很疑惑。

    为什么，陈玲每日还要任劳任怨地做这些，再多都不怕辛苦，当然她肯定陈玲不是为了“巴结”谁，整座草堂中的师兄弟，甚至是夫子先生，都很喜欢陈玲的性子。

    若不是老师，再收弟子的名额，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而且似乎有了人选。

    她丝毫不怀疑。

    那位夫子先生，会把陈玲，收进草堂中。

    因为她心思纯净。

    做饭时，给花浇水时，修行时，在看到万柳书院漫山遍野的天才，与天生就有真凤天资的女子时。

    她的眼中，从不会生出什么，自卑的神采，甚至羡慕都没多少。，为陈玲认为，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她并没有因为来到了更大的地方，见识了更多的世面，就迷失掉了曾经的本心。

    即便成了修行者，也还是跟从前一样。

    果然。

    “没有呀。”

    面对邓白漪的问题，陈玲摇了摇头，展颜恬静地笑了一下，手中继续擦拭桌椅，小脸神情宁静。

    怎么会觉得疲惫呢。

    曾经就在那座平凡村落的小木屋里，陈岁不在家的时候。

    她一点点，挪动椅子，做的就是这些。

    现在双腿能够活动了。

    做起来更加便捷。

    怎么会嫌累呢？

    “我认为，你应该把心思更多用在修行中。”

    “假以时日，你未来的成就，不见得会比我弱。”

    知晓陈玲的意思，或许是在报恩。

    邓白漪望着她，沉默片刻，而后神情罕见地认真开口了，她绝对不是在哄骗陈玲什么。

    凡成大事者，必有静气。

    道心稳固，心思纯净，不已自身条件弱于人而心生不公，欲望，不贪婪不攀比，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竟然都怡然自乐，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拥有什么，本心澄澈，这真的是一件很难得，或者说非常难做到的事情。

    即便是她。

    也难逃那些世俗的纷扰。

    追求太上无情，却只能折磨自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

    陈玲这样的心境，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极品的天赋，适合修道。

    夫子曾说过。

    修行一途，最后能走多远，往往都不是以天赋定成败，而是那颗能坚守的道心。

    在她看来，陈玲的道心，当属世间上上品，绝顶的一流。

    所以。

    她很羡慕，也很惋惜，认为陈玲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做这些杂活事情上面，她救人本就是顺手而为之，就算有恩其实陈玲早就也还完了，真不需要每天做这些丫鬟的活计，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修行，是什么呢？”

    而，面对邓白漪，这样诚恳的一句建议，陈玲却是面色平静，露出思索之色。

    而后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修行是什么。

    邓白漪微怔，当即就要开口，修行自然就是将天地灵气引入筋脉，气府，曜宫，打通关窍，不停变强的过程，但还没等她开口，陈玲就又小脸认真地对她说道：

    “我曾经在窗外时，听夫子先生讲过课，那位老人家说，做能让自己心踏实，满意的事，顺应自己的本心，就是修行。”

    “所以我自从，第一次来到草堂后，看这里没人收拾，平日里乱的很，山下的人还上不来。”

    “所以我就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所以我并不会感到麻烦呀，将这里收拾干净，反而会很知足呢。”

    陈玲小脸认真，望着邓白漪说道，她从前真的从没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站起来，甚至成为哥哥梦想中的修行者。

    走出那个荒芜的小山村，来到不知道比那大多少倍的书院中生活，这一切都让她很开心，看到那些人的出身，天赋，有时候她也会很羡慕，风流倜傥，潇洒争锋。

    山下教她的那位师长，总是劝导她，要好生珍惜时光天赋，也要那样生活，但她却从没动摇过。

    夫子说。

    顺应本心，知足常乐，就是修行。

    “哎呀，我包子好了！”

    草堂内，风雨稀疏，陈玲在认真表达完自己观点，说完那句话后，又猛地听见了热气“开锅”的声音，连忙拿着抹布朝后屋跑去了，只给邓白漪留下了一道清丽的背影。

    以及在小心掀开蒸笼，被热气扑面时，少女那“哇！”的一声，好大好香的包子。

    听得出。

    做这些，她是真的很开心。

    想起这些年来，这座后山上，那几位师兄师姐们所做的事情，基本也都无二。

    都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从不会感到疲倦，枯燥。

    反倒是她。

    好像一直在追逐着什么，虽然进行飞快迅速，夫子又总说她差了很多，还不够。

    难道这就是修行？

    邓白漪站在窗边，渐渐有所明悟，东方的太阳破晓升起，雨也彻底停了。

    山上山下，都响起一阵，郎朗书声，窗棂前有最后一颗雨珠，伴随一阵微风吹打在少女那绝美柔顺的黑发上。

    于是乎，这一时间。

    整片万柳书院，都听见了。

    一声清冽，又显得格外快意的剑鸣。

    山崖，那条白涧畔。

    有一日夜孜孜不倦，互相在一起辩经的小沙弥与儒生，望见这一幕，天顶那被分成两半，澄澈却不显得杀意的云海，都是对视会心一笑。

    不用再辩了。

    “小师妹。”

    “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