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虫鸣鸟叫之声不时在未知处响起,偶有鸡鸣犬吠传来,他默默前行绕圈,别说还挺诡异渗人的。
    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时代没有多少高的建筑,往广了建,是以一圈下来得有一二十里呢,燕泉大半天时间饶是脚步不停也没绕几圈,毕竟速度不快。
    羞愤,狂躁,后悔,惊恐,麻木,机械……,活了几十年,燕泉的情绪从未像今天这样波动剧烈的。
    他的修为并未消失,武功也能正常运转施为,但整个人就是不受控制宛如普通人一样绕圈,他尝试过所以自己能想到的办法,都不能摆脱这样的行为,内心惊骇不已,难以想象陈宣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几句话的功夫自己就中招了。
    如此一来他丝毫不再怀疑传言中陈宣宗师修为的真实性,若非宗师修为,自己怎么可能无声无息中招?
    然后他又无比庆幸陈宣没有对他下狠手,否则自己恐怕连反抗之力都没有,暗道对方不愧年纪轻轻成就宗师境界,胸怀气度根本不是自己能比的,若换做自己被人一再纠缠的话,再好的脾气恐怕都动怒下狠手了。
    虽说燕泉此人待人谦和,可他这个年纪加上修为,实则内心是有一股傲气的,如今才知道有多么可笑,相比起陈宣来,自己算得了什么?
    人家十八岁就宗师境界了啊。
    饶是他想得很明白,却并未改变心头对陈宣的看法,陈宣肯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才让何红衣对他死心塌地的,否则的话,他们才认识多久见过几次,何红衣怎么会不远万里前来倒贴甚至甘愿做妾?
    玉华国江湖上公认的十大美人啊,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凭什么对陈宣那么卑微?
    有道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在燕泉看来,陈宣出个门身边都一堆美女环绕,必定是个风流之辈,所以对何红衣这样一个大美人使用不光彩手段也就不足为奇了。
    现在身不由己,过后他是一定要像何红衣说明真相的,让她看清陈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要被对方给骗了。
    燕泉仔细了解过陈宣,从未主动做过什么恶事,那么肯定就是隐藏得很好了。
    等着吧,一定会撕下你伪善的面具!
    不论如何,陈宣也是宗师强者,自认为撕下陈宣伪善的面具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打不过啊,纵使搬出师门,人家还是景国皇帝的女婿呢,完全没辙啊。
    默默绕圈的燕泉心头想了很多,就在他思绪纷纷的时候,一道身影来到他边上愕然道:“燕兄,此前听闻有人无聊的围着阳县绕圈,听描述我就猜到是你了,原以为是谣传,毕竟燕兄你怎么可能这么无聊,没想到你来真的?”
    来人一身绿色长衫,正是白天没能和陈宣说上话的田斌,两人皆是玉华国江湖上的年轻一辈先天高手,自然是认识的,而且都倾慕何红衣,当然不陌生,只是两人的关系吗,谈不上朋友,也称不上敌人,属于是竞争关系的情敌了,如今何红衣倾心陈宣,某种程度上反而站在了统一战线。
    白天田斌那番言语让何红衣恼怒无比,一掌虽没有用全力,却也没怎么留手,是以田斌受了不小的伤,气息不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然而在他说完之后,燕泉却是不语,依旧自顾自的闷头走路,撇向田斌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田兄帮帮忙,我这是身不由己,被人用玄妙手段控制了,然而这样的话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夜色朦胧,田斌见燕泉不搭理自己,也没留意到他的眼神,他迈步跟上微微皱眉道:“燕兄,你我相识一场,我与你说话却视而不见就有些过分了吧,虽说你我都喜欢红衣,是竞争关系,谈不上仇怨吧?”
    燕泉依旧不语,实在是有口难言,思维是清醒的,但在完成陈宣所说的三天绕圈之前无法主动做出其他多余举动来,多说一句话都做不到,唯有眼神能稍微表达心中所想。
    田斌不知道啊,心头有些不爽了,语气生硬道:“燕兄你这就没意思了,能否说说里这么做的用意?”
    迈步跟上的田斌在燕泉的态度下也没指望对方能回答,自顾自又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要么你是在观察阳县,要么就是通过这样的另类方式想要吸引红衣的注意力,我没说错吧?”
    燕泉很想翻白眼,暗道你想多了,我是有多无聊才会这样做?然而他做不到啊。
    随即田斌撇撇嘴道:“燕兄你也够幼稚的,以为这样就能引起红衣注意了?这和你以往的性格不符啊,想玩儿反差是吧,反差还是我最近在景国一本很流行的话本上学的,讲述了一个有魔法的光怪陆离世界,作者叫听风居士,还没写完,就出了一册,勾得人心痒痒”
    口不能言的燕泉都想骂人了,谁想听你说这些,没见我身不由己吗,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耳边喋喋不休,诚心看我笑话是吧?
    估计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但那话本是真的很吸引人呐,田斌转而摇摇头道:“好了燕兄,别装了,大晚上荒郊野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说吸引红衣注意力啦,这样是没用的,难不成她还会来多看你一眼啊”
    你他妈烦不烦,要么想想办法帮忙,要么给我走远点可以不?
    说了这么多燕泉依旧不吱声,田斌有些羞恼了,声音冷淡道:“燕兄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他都这么说了,燕泉依旧不搭理,田斌只觉脸上挂不住,抓向燕泉肩膀问道:“燕兄莫非看不起我?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若是就说清楚,有错我给你道歉,若无缘无故无视我,我也不是非要热脸贴你冷屁股!”
    然而他的手刚抓到燕泉肩膀想要阻止对方停下,紧接着就感受到燕泉肩膀一抖,一股沛然的真气激荡,毫无防备的田斌便被震得倒飞出去,本就被何红衣打了一掌的他伤上加伤鲜血狂喷。
    ‘谁也不能阻止我绕三天的圈子,田兄我不是故意的啊,你说你碰我做什么,这下误会大了,该死,那陈宣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居然会下意识根据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反应!’燕泉心头百感交集之余又震惊不已,太邪门了,宗师境界的手段如此神奇吗,从未见师父他老人家施展过啊,莫非师父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可问题是陈宣这种手段,都没有多余的一句话,更没有所谓暗示,为何我会身不由己的这样做呢,仿佛是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陈宣只是被他烦了戏弄一下而已,让他绕三天当显眼包,又没真想把他怎么样,所以并未封住他的修为,大宗师的精神意志无形影响下,他会根据不同情况做出正确反应,否则的话,他若连修为都被限制了,万一绕圈之时窜出个什么猛兽岂不完蛋了么。
    被震飞的田斌跌落出去十几丈远,嘴角鲜血直流,手臂肿胀酸痛,吃惊于燕泉真气滂沱精纯之余,见他头也不回的默认离去,一个字都不多说,不禁咬牙道:“好,好的很,姓燕的,是我不配与你结交行了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冷冷的丢下这样一句话田斌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燕泉却是暗自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儿啊,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平白得罪人了,甚至有可能因此让田斌怀恨在心,事后得好好登门道歉了。
    然而他现在能怎么办,依旧一脚一步的绕圈呗……
    这边离去的田斌一开始异常恼怒,渐渐的越想越不对劲,平时燕泉不是这样的,为人谦和急公好义,玉华国江湖圈子里公认的正派人物,那是有口皆碑的。
    他虽然是何红衣的舔……额,对何红衣一片痴心,面对何红衣的时候似乎智商直线下降,但他好歹是先天高手,别管是通过什么办法踏足的,这个境界的人都不会太笨。
    意识到燕泉的反常举动,他又偷偷的返回暗中观察,见燕泉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依旧不言不语闷头走路,这要是正常就怪了,哪怕是傻子,吃饱了也不会无聊的大晚上在荒郊野外散步。
    有问题,大有问题,太不正常了,尤其是听说白天那么多人尾随围观他也是这个样子!
    田斌默默的观察到下半夜,发现燕泉一直绕着阳县绕圈,脚步不停不知疲倦,就跟着魔了一样。
    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干脆再次出现在燕泉身边,顾不得生气了,问:“燕兄,你这是怎么了,说句话啊”
    然而燕泉哪里说得出来,依旧如故。
    有过之前的遭遇,田斌不敢贸然触碰,心念急转道:“燕兄,如果你是自己想要这样的,就眨右眼,如果身不由己,就眨左眼”
    田斌好歹先天修为,能够暗中视物,何况这又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话音刚落下,他就见燕泉左眼飞快的眨啊眨,生怕他看不到似得,都快眨流泪抽筋了。
    欲哭无泪的燕泉此时暗道田兄我收回以前对你的看法,你并不傻,只是痴情而已,如果你能帮我解围,以后你就是我朋友兄弟了,但红衣我依旧不会拱手相让的,这是原则问题,其他事情我定与你两肋插刀。
    见此田斌顿时懂了,燕泉这是有苦衷的啊,看来之前是自己误会他了,于是问:“燕兄,你不说话也没有其他表示,既然身不由己,那我该怎么帮你?”
    独在异乡为异客嘛,更何况他们还有个共同的情敌陈宣,所以意识到误会的田斌才会这么积极,若是在他们国内的话,误会也就误会了,才不会去了解真相。
    闻言燕泉心说要不你把我抗走好了,我实在不想绕圈啊,这样下去明天围观的人肯定更多,然而你要是敢碰我我绝对会下意识动手的,这个办法行不通,其他还能怎么办,我都没法摆脱控制,更别说你这个接住外力踏足先天的水货,找陈宣更不可能,搞不好你也要陷进来,至于去找何红衣让陈宣网开一面就不做考虑了,丢脸不说,巴不得她远离陈宣呢,哪儿会让喜欢的姑娘去接近情敌,那不助攻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只有求援一条路了。
    可不管怎么样,这会儿的燕泉压根没法言语交流啊,只能给田斌疯狂的使眼色,一个劲看向西北方向,也是玉华国的方向。
    田斌是真不笨,他只是痴情而已,看到燕泉的眼神顿时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燕兄,我明白了,这就传讯回去通知你师门,说你在这边被人欺负了,赶紧来帮忙,你放心,我养了一只流光燕,通人性速度快,明天你师门就能接到消息,你……我就不打扰了,继续,我先去给你传消息”
    实在不清楚什么情况的田斌不敢贸然乱来,丢下这样一番话风风火火离去,暗道燕泉都身不由己了,明显是被人欺负了啊,至于欺负他的人是谁,这小小阳县还能有谁,陈宣呗,哦对,陈宣他媳妇是景国扶摇公主,也能欺负燕泉,还有高家,那也是不能招惹的主,对了,何红衣貌似也能拿捏他,这么一算貌似挺多的哈。
    眼角余光看到田斌离去,燕泉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眼角差点泛起泪花,我堂堂先天顶尖修为,玉华国江湖上正道领军人物之一,居然被你说成受人欺负了,虽然貌似也差不多,但你就不能委婉点吗?还得求援师门搬救兵,这叫什么事儿啊。
    合着在阳县丢人还不算,更要丢到本国去呗,还要丢到家里去,有这样的黑历史,以后莫说掌门之位,怕是每脸见人了。
    尽管载在陈宣手中不算丢脸,可别人不那么认为啊,尤其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挫折,后续不知道多少人暗中嘲笑呢。
    事已至此,继续转圈吧,死腿就没停过。
    不久之后,一直巴掌大小的燕子腾空,翅膀边缘的羽毛隐隐带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明显拥有异兽血脉,速度快如闪电消失在夜色中,朝着玉华国方向飞去。
    办完事儿的田斌又找到绕圈的燕泉反馈道:“燕兄,消息我已经帮你传回去了,你们青阳宗想来很快就有人来,搞不好我还能看到你师父她老人家,此外还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心如死灰的燕泉只想静静。
    以他师父的性格,八成会真的亲自跑来,然而看到自己这般狼狈不争气,恐怕没好果子吃啊。
    燕泉一想到自家师父明明一把年纪却小小年纪的性格就是一阵头大,五六十岁的人了,却因为位列玉华国十大美人之一整天沾沾自喜臭美,哪儿有一点作为江湖前辈的稳重风范嘛。
    很多时候燕泉都在想,到底我是徒弟呢,还是师父她老人家有一颗永远长不大的少女心?好似师徒关系对调了一样。
    突然之间燕泉暗道不好,因为他猛然想到,自家师父人老心不老,容易犯花痴来着,平时宗门都不敢让她出门,就怕闹出笑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