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能总结到这一点,已然殊为不易。”
清虚道长点点头,直接肯定了李泽渊总结出来的规律。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历史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天灾降临,唯有皇后去世,方才会平息?
又是为什么,最近几十年,这种现象尤其频繁,前周末年陈皇后一次,十一年前母后又是一次?”
李泽岳终究没有压制住内心的波动,上前一步,略有些急切地问道。
“王爷还有什么问题,不如一次问完。”
清虚道长的语气很温和,如一缕清风,抚平了年轻人略显急躁的心。
李泽岳意识到自己略显失态,拱了拱手,调整了下思路,从胸口拿起了那块玉石:
“前辈,当年您将这块吊坠赠予我,这些年,我因此受益良多。
不知……其内的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又为什么将如此重要的宝物送给我?”
“宝物……”
清虚道长仔细品味着这个词语,眼神变得更温和了。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这不是前辈想要达成的目的吗?”
李泽岳直接问道。
清虚道长看着李泽岳的眼睛,透过那黑色的瞳仁,他仿佛看到了一道羊身巨口的恐怖身影,盘踞在血色山峰之上。
“呵呵,是饕餮啊。”
“老东西。”
饕餮的声音在李泽岳心底响起,不带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单纯地想骂他一句。
“王爷方才说,贫道把吊坠送给你,想让你与他们好好相处,这句话没有错,但这只是过程,并非目的。
贫道观吊坠天地,已是变了模样,天圆地方,呵呵,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能将儒、法、墨化为一体,以浩然正气为刻刀,直接影响至吊坠世界,还能让这些家伙忍气吞声,想来,天地间有如此神通者,当属太子殿下了。
天纵之才啊……太子殿下已看到了这些家伙,看来,他对文德皇后之事的猜测,已经有九成把握,剩下的,只是让王爷您来向贫道求证了。”
清虚道长的声音带着些许缥缈,目光望向了琼山峻岭间。
李泽岳默默思索片刻,道:
“前辈的意思是,凶兽们的存在,与母后之死,有关?”
“王爷既然知晓上古时期有凶兽存在,知晓此为天地最为玄幻之事,为何不能将其与那些天灾,与文德皇后之事联系起来呢?
太子殿下聪慧,贫道从未见识过如此天纵之才者。
他从未见过凶兽们,人无法想象自己未曾见过的东西,但只要他察觉到了,亲眼见到了,也就把问题想明白了。
他从前年纪小,修为境界浅,看不到玉佩,感知不到那些家伙们,但总会对王爷你的奇怪之处起疑,以他的才智,很容易就能把目标定位在王爷的玉石上。
而如今……太子殿下距离大成只差临门一脚,很多事,他都可以看清楚了。”
清虚道长缓缓道。
李泽岳颔首,深有同感道:“大哥确实比我聪明百倍。”
清虚道长看了眼隐隐有些骄傲的蜀王,眼神有些疑惑,似乎有些奇怪与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世间仍有其他存活的凶兽,以神通影响着天地运转,不知因何原因,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要历代皇后来死祭?”
李泽岳费力地拼凑出了一个解释。
“贫道来给王爷讲一个故事吧。”
清虚掌门行至山崖,身前便是万丈山峰,有鹤鸣不绝,瀑布悬挂,云雾缠绕。
李泽岳望着老道的背影,应了一声:“好。”
“上古年间,天道欲兴人族,故降大祸于世间,纵横于天地间的凶兽,死伤殆尽。”
清虚道长的第一句话,就让李泽岳直接呆愣在原地。
“真有天道啊……”
“天地运转皆有规律,如何没有天道?”
清虚道长的语气很是自然,宛若说出一句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上古年间,天地灵气近乎无穷无尽,极为精纯,凶兽种族力量太过强悍,爆发的大战动辄破碎大陆,已然威胁到了此方天地的存在。
天道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维系这片天地,自是不会允许如此强大的种族继续生存。
既然凶兽已不可控,那便将其毁灭,换一种生灵作为天地主角,继续活跃在天地间吧。
然后,凶兽就灭绝了,人族登场了。
在那场毁天灭地的大灾难之后,一批极其强悍的凶兽竟硬生生保留下了残魂。
饕餮、穷奇、狻猊、青丘、貔貅、睚眦、梼杌。
他们都在其中。
你应当知晓魂玉的存在吧,这些日子,你当真可是搜集了不少。
魂玉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宝物,具有温养魂魄的作用。
此宝降世时,因各凶兽的争夺,被打成了碎片,崩散于天地各处。
若完整时,可谓至宝,可既然被打碎了,威能大不如前,也就成了鸡肋,因此当时大部分凶兽并未再去争夺那些碎片。
魂玉最大的那块碎片,崩碎至大荒北海,而有一头异兽,恰恰生活在那里。
他叫九凤。
九首鸟身,为凤鸟血脉。
最大的魂玉碎片既为九凤所得,其余凶兽们也就没再惦记。
天地大劫之时,九凤身躯崩碎,残魂躲入魂玉最大的那块碎片之中。
其余的那些强悍凶兽也一样,纷纷寻找落于天地间各处的魂玉,将残魂避入其中。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去了大荒北海,躲入了那块魂玉碎片中。
天地间是有规则的,规则凌驾于一切之上。
魂玉的存在,是天地允许的,它能温养残魂的能力,便是规则。
天道虽无法直接动摇天地规则,但可以用其它方式来影响魂玉,磨灭其内的残魂。
比如,减少天地间的灵气。
有许多散落天下的魂玉,原本其中都有凶兽残魂存在的,却都被漫长的岁月磨灭了。
你手上这一块,很早之前,就被贫道的祖师青冥子带回了山中,由我蜀山数代温养,它们才得以存在。
你所见的,笼罩蜀山的聚灵阵,也是因此立下,为了我们能更好地修行,也为了供养这几位祖宗。
再说大荒北海的那一块,以九凤为首的凶兽残魂们,意识到天道想要磨灭它们,终究是走投无路,硬生生将它们的魂力汇为一体,凝成一个新的灵魂。
数十位上古凶兽的残魂们,以九凤为主体,带着无穷的怨念,化为了一头可怕的怪物,叫作鬼车。
能在天地大劫中留下残魂的凶兽,毫无疑问,都是极为强大的,他们以怨念化为的鬼车,向天道发起了反攻。
天道无形,却又无处不在。
其游离于规则之外,却又包含在规则之中。
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把他们自己变成天道的一部分,如此,便能继续存在下去,并获得无上威能。
鬼车成功了,也失败了。
说他成功了,是因他们继续于存在了下来,并且隐隐能影响到天道。
说他失败了,是因他们被天道镇压在了一座山之上,没有躯体,不得自由,甚至失去了当初的自我意识,取而代之的,只有叫做鬼车的东西。
他们具体是如何做的,贫道不清楚,但贫道知道,鬼车与天道的情况都很不好。
鬼车是以九凤为主体,以数十残魂凝成的,而九凤,则是凤鸟血脉。
你方才说过,自人族有历史记载至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天灾降下,且有皇后死去。
贫道以为,鬼车,需吸纳凤凰命格,才能继续存在。
唯有中原王朝正统皇后,凤气最盛,凰威最重。
而那每隔一段时间便降在世间的天灾,正是鬼车能影响到天道的佐证。
春秋时,是各国的王后。一统后,则是王朝皇后。
天灾,是鬼车为人世间降下的信号,它需要凤格的祭祀。
自春秋之前,便有祭司总结出了如此规律。天灾现,帝后薨。
只要她死了,天灾,也就结束了,王朝,也就能稳定了。
因此,历朝历代,只要王朝中一旦出现连年天灾的奇怪现象,便会有专人告诉当权者这件事。
如果在北朝,这个人是国师,如果在西域,这个人是祭司,如果在雪原,这个人是法王。
在中原王朝,这个人或许是道者,或许是和尚,或许是大巫,都是一脉脉传承而来,知晓天灾现,帝后薨这一规矩的人。
他们或许不知道鬼车之事、不知道凶兽之事,但他们知道,只要皇后死了,天下就会太平了。
他们告诉当权者后,皇后自然就死了。
毕竟,在当权者眼中,女人,如何比得上天下?
这两者间比较,甚至不用犹豫。
当然,也有至情至性者,不愿因此事放弃一生挚爱。
前周末年,天灾不断,周厉帝不愿放弃相濡以沫的陈皇后,以致王朝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陈皇后当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周厉帝寻访天下,渴求救命之药,甚至求到了蜀山。
最后,陈皇后还是死了,就算当权者不杀她,她的命格也会被鬼车慢慢剥离走,失去生命。
为什么贫道说鬼车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接下来,便是贫道的依据。
陈皇后死后三十余年,天灾再现。
贫道一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天灾,可一连三四年,这就真的属于与陈皇后相同的情况了。
鬼车吸纳凤凰命格,间隔从未如此短过,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凤格来补充自己。
然后,贫道把这件事告诉了陛下。
而后,夏皇后薨,天下乃安。”
李泽岳静静地看着老道,此时此刻,他已经转过身,面对着自己。
“母后是怎么死的?”
年轻人问道。
清虚道长捋了捋胡子,竟是大笑起来,反问道:
“王爷,夏老家主实力如何?”
“夏家当年十人夺一城,可惜重伤损了根基,壮年时,外公可谓宗师。”
“夏淳实力如何?”
“天人之下,可称无敌。”
“太子殿下实力如何?”
“深不可测,或入天人。”
“王爷您实力如何?”
“还可以。”
“上述几位,血脉天赋如何?”
“极佳。”
“夏老家主为文德皇后之父,夏淳为文德皇后之弟,太子殿下与王爷为文德皇后之子。
那贫道再问王爷一句,文德皇后,天赋与实力如何?”
李泽岳一时无言。
“文德皇后,乃贫道平生所见天赋最为惊才绝艳的女子,就连云心,在其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清虚道长朗声道:
“夏家嫡长女,十六岁的太子妃,少年时便随太祖大军征战天下,立国后为天下女子榜样,立女则。后母仪天下,统领三宫六院,于陛下亲征时亲自打理朝政,治理后方,推行节俭,博爱世人,被称为一代贤后。
像文德皇后这般女子,怎会甘愿与其余人一样,为天命所困,如此郁郁而死?
她爱着世人,爱着她的子民,这是她的大爱。
她爱着陛下,爱着她的孩子,这是她的小爱。
她不愿子民因她再受天灾而死,不愿丈夫因她而饱受内心折磨。
然后,文德皇后孤身仗剑,上了那座天锁山。
欲以一人之力,结束这桩伴随了人族历史的苦难。
据贫道所知,这是第一位向天命举剑反抗的女子。
可惜,她失败了。”
清虚道长的声音缓缓变得低沉。
李泽岳的眼眶有些湿润,鼻子一酸。
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想象父皇当时的挣扎,母后当时的痛苦。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根本没有敌人,敌人或许不存在。
能影响到天道的凶兽残魂,以人族之身,又该如何应对?
连敌人长什么模样,有什么能力,如何才能见到他都不清楚,又该如何战胜,如何为敌?
想到这里,李泽岳忽的一怔,低下头,看向了这枚微微发红的吊坠。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了那位老道。
老道正微笑着看着他。
“你可知,贫道为何对这些事如此清楚?”
“为何?”
“因为,这是天道告诉贫道的。”
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蜀山为何能温养凶兽而不受天道惩处,贫道为何要把他们交给你,贫道为何会言天道状态不好?”
清虚道长一字一句道:
“因为,天道也受限于天地规则,它也会虚弱,它,也需要帮助。”
李泽岳皱了皱眉头,问道:
“天道……亲口告诉你的?”
“自然不是。”
清虚道长笑了笑:“天道非人,我辈修道者,自是要感悟天道。”
李泽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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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外出取材,逛了逛苏州,看了看西山太湖,去了趟西塘,又跑了遭上海,嗯……好像耽误了不少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