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件绢画塞进防水布包时,王勇的手指还在发颤。那幅《出行图》的绢面虽有些发脆,可车马的鬃毛、人物的衣纹都清晰得像昨天刚画成,尤其是马镫上的鎏金纹路,在火把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时哥,就这画,能换多少?”他蹲在洞口边,借着夕阳把画又展开一角,生怕折坏了。
艾时正用黏土封堵刚才炸开的洞口,闻言头也不抬:“去年嘉德拍过幅类似的,唐代的《五王醉归图》,你知道卖了多少?”
王勇眨巴着眼:“五十万?”
“再加俩零。”阿冰帮着递黏土,声音里带着笑意,“还不算佣金。这画比那幅保存得好,要是遇着懂行的,价格能再往上飘。”
王勇手里的画差点滑到地上,咽了口唾沫:“乖乖,早知道这玩意儿这么值钱,当初在洛阳就不该把那些壁画砖当废品扔了。”
“那不一样。”艾时拍实最后一块黏土,又在上面铺了层枯枝败叶,“壁画砖是明器,这绢画是传世品,讲究个‘全’字。你看这题跋,虽然模糊了,可看得出是当时的名家手笔——这才是硬通货。”
张老二背着装满陶罐残片的背包走过来,镜片上沾着黄土:“时哥,耳室里的谷物取样了,看碳化程度,确实是唐代的粟米。还有这些陶片,上面的青釉带冰裂纹,应该是耀州窑的东西,虽然碎了,拼起来能看出是‘凤首壶’。”
“碎了就别带了,占地方。”艾时拍了拍身上的土,“重点是那枚郭氏玉印,质地是和田籽料,雕工是‘游丝毛雕’,这种技法到宋代就失传了,比金壶值钱。”
四人顺着来时的山路往下走,夕阳把黄土坡染成金红色,远处的赵家塬飘起炊烟。王勇突然想起什么,扯了扯艾时的袖子:“时哥,刚才在墓里,你咋知道棺底有暗格?就凭那‘河图’?”
“不全是。”艾时摸出罗盘,指针在暮色里微微发亮,“你记不记得主墓室的朝向?坐北朝南,正好对着外面那道山梁的‘龙脊’。按寻龙的法子,‘龙脊对棺中,必定有藏锋’,这种格局十有八九有暗格。再加上棺底的河图,‘一六共宗’指的是水数,正北坎位属水,敲那儿准没错。”
张老二推了推眼镜:“我算明白为啥你总说‘三年寻龙,十年点穴’了。这不仅得看山形水势,还得懂这些老讲究,差一点都可能走空。”
“讲究就是经验。”艾时把罗盘揣回怀里,“古人埋东西,总想着既安全又能让后人‘认门’,这些暗号就是给懂行的人留的。上次在徐州,有伙人挖了个宋墓,把‘镇墓兽’当普通石头扔了,结果暗格里的金饼全没找着,后来让收废品的捡了漏——这就是不懂讲究的亏。”
回到村尾的土坯房,四人把东西分门别类:玉印和绢画单独用软布裹好,放进特制的木盒;金壶和玉带装在背包里,外面套了层旧麻袋;零碎的玉佩和银饰则塞进阿冰的布包。王勇蹲在炕边,借着煤油灯的光反复掂量金壶,嘴角乐得合不拢。
“别光顾着乐,”艾时递给他块干粮,“明天一早得走,赵家塬不能待太久。今天在山上打洞时,我瞅见村西头那老头一直在瞅咱们,怕是起了疑心。”
“起疑心咋了?”王勇啃着干粮含糊道,“咱手续齐全,他能看出啥?”
“能在这塬上住一辈子的,都是人精。”阿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那老头刚才来借锄头,眼睛直往咱背包上瞟,我看他手里那烟杆,铜锅子是老的,说不定也是懂行的。”
张老二打开地图,手指在上面划着:“下一站去山西吧,那边晋商的墓多,而且大多依山而建,按寻龙的法子找,准能有收获。我前阵子托人打听,吕梁那边有个清代票号掌柜的墓,据说随葬品里有整箱的银元宝。”
“票号掌柜?”王勇来了精神,“那可比这唐代将军有钱!时哥,咱去山西!”
艾时没立刻应声,而是盯着地图上的吕梁山脉看了半晌。“晋商的墓讲究‘藏风聚气’,但又怕被盗,大多用‘虚冢’。”他指尖点在吕梁的一处山沟,“你看这儿,叫‘黑风口’,两边是山,中间有条河,按寻龙的说法是‘二龙戏珠’的格局,适合藏墓。但这种地方往往有‘反局’——看着是宝地,其实是‘绝地’,底下全是流沙,挖着挖着就塌了。”
“那咋办?”王勇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所以得先踩点。”艾时折了根柴火棍,在地上画着山形,“先看‘来龙’,黑风口的山是从吕梁山主脉分出来的‘支龙’,气脉弱,藏不住大墓;真正的好地得往南走,‘龙首’在那儿——你看这道山梁,像不像个元宝?”
张老二凑近了看:“还真像!这地方叫啥?”
“听说是叫‘元宝沟’,以前是个老窑口,后来废了。”艾时把柴火棍一扔,“就去元宝沟。晋商讲究‘财不露白’,墓里的东西不会摆得太显眼,十有八九有暗室,到时候得按‘八卦方位’找,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角,最可能藏东西的是‘艮’位,东北方属土,宜藏金。”
王勇听得直点头,又想起件事:“时哥,上次在赵家洞,你说那星图是‘北斗七星阵’,咋辨别的?我瞅着就是些乱点。”
“看‘天枢’和‘天璇’的连线。”艾时拿起根火柴,在桌上摆了七个点,“这两颗星的连线延长出去,正好对着北极星,古人用这招定方向。墓里的星图虽然歪,但这两颗星的位置准,顺着线走,准能找到主墓室。”他顿了顿,又道,“这些不是死规矩,得活学活用。比如遇到水墓,星图就没用了,得看‘水脉’;遇到石墓,就得听‘回声’——寻龙的本事,全在‘变’字上。”
夜深了,土坯房的煤油灯昏昏欲睡。王勇抱着金壶蜷在炕角,早打起了呼噜;张老二还在对着地图记路线;阿冰把玉印和绢画放进木盒,小心地塞进炕洞——这是最稳妥的藏处,就算有人搜也想不到。
艾时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的星空。赵家洞的星图还在脑子里转,那些凿痕组成的北斗七星,像个无声的指引。他摸出罗盘,指针在掌心轻轻颤动,仿佛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对他来说,寻龙分金从不是什么玄虚的法术,而是一辈辈人踩出来的经验——哪里的山形藏得住气,哪里的土质适合埋棺,哪里的纹路藏着暗号,这些都刻在他的骨子里,比任何书本都可靠。
“明早五点出发。”他回头对屋里说,声音被山风卷着散在夜色里,“去元宝沟,得赶在雨季前把活儿干完。”
炕上的王勇嘟囔了句梦话,大概是梦见银元宝了。张老二“嗯”了一声,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阿冰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星子“噼啪”爆开,映得她眼里亮闪闪的。
窗外的月亮爬上中天,照着黄土高原的沟壑与山梁。对艾时他们来说,盗墓不是终点,而是下一段旅程的起点——只要罗盘还在转,只要山形里还藏着龙气,他们的脚步就不会停。而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秘密,那些被时光遗忘的珍宝,正等着他们用寻龙的本事,一点点挖出来,见一见这人间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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