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黄羊镇的土路上就扬起了尘土。艾时把皮卡停在海藏寺外的老槐树下,四人换了身干净衣裳——艾时穿了件深蓝色中山装,张老二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王勇和阿冰则穿了身半旧的夹克,看着像来旅游的寻常人。
“寺门七点开,先去吃点东西。”艾时看了眼腕表,指着斜对面的早点摊,“那儿有卖豆浆油条的,垫垫肚子。”
早点摊是个铁皮棚子,老板娘正围着蓝布围裙炸油条,油锅里“滋啦”作响,金黄的油条浮起来,香气飘出老远。王勇冲过去就喊:“老板娘,来四碗豆浆,二十根油条,再来两碟咸菜!”
“好嘞!”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捞起油条,用牛皮纸包好,“刚炸的,热乎着呢。”
豆浆盛在粗瓷碗里,上面浮着层薄皮,抿一口,豆香混着点甜味在舌尖散开。王勇抓起三根油条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蛤蟆:“烫烫烫……但真香!比昨天的羊汤泡馍还得劲!”
阿冰用勺子舀着豆浆,慢悠悠地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看你,油条渣掉了一桌子。”她拿起根油条,轻轻掰成小段,泡在豆浆里,“这样吃才不烫。”
王勇学着她的样子泡了泡,果然没那么烫了,含糊道:“还是阿冰会吃。等会儿进了寺,要是能找着地宫,我请你吃兰州最好的甜醅子。”
“先找到地宫再说吧。”张老二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掏出张海藏寺的平面图,“你们看,大雄宝殿在最里面,地基明显比其他建筑高,而且四角有石墩,这在西夏寺庙里不常见,十有八九是为了压着地宫。”
艾时喝了口豆浆,指着图上的角落:“这儿有口古井,叫‘海眼’,传说是通着地下河的。按风水说,‘井为气口’,地宫入口说不定离井不远。”
吃完早点,寺门刚好打开。检票的是个白胡子老道,穿着灰色道袍,接过门票时打量了他们一眼:“几位是来烧香的?”
“随便逛逛,听说这寺有年头了。”艾时笑着递过一支烟,“道长,这大雄宝殿看着挺气派,是老的吗?”
老道摆摆手谢绝了烟:“殿是后来修的,但地基是西夏的,你看那石墩子,上面还有西夏文呢。”
进了寺门,香火味混着松柏香扑面而来。王勇东张西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烧香的游客,被阿冰拽了拽胳膊:“别瞎看,装作拜佛的样子。”
四人跟着人流往大雄宝殿走,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缝隙里长着些青苔。艾时边走边用眼角余光扫过四周,大殿的台阶果然比别处高,四角的石墩子上刻着模糊的花纹,隐约能看出是西夏文的“卍”字。
“你看那石墩子的位置。”艾时压低声音,“呈‘四象’分布,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正好框住大殿的范围——这是典型的镇地宫格局。”
张老二拿出相机假装拍照,镜头却对着地基:“石墩子下面应该有夯土层,而且比别处厚,不然撑不住这么重的殿宇。”
王勇假装磕头,膝盖刚碰到蒲团就弹了起来,被阿冰瞪了一眼:“拜都不会拜?诚心点。”她自己则规规矩矩地跪下,双手合十,眼睛却在偷偷观察殿内的梁柱。
从大雄宝殿出来,四人绕到后面的古井旁。井口用青石围着,上面盖着块木板,旁边立着块碑,刻着“海眼”二字。艾时俯身看了看,井里黑黢黢的,隐约能听到水声。
“这井深不见底,”守井的老道说,“以前有人想往下探,放了绳子,放了一百多丈还没到底。”
“这么深?”王勇故作惊讶,“底下真有地下河?”
“说不清哟。”老道捋着胡子,“老辈人说,这井通着龙宫,动不得。”
离开寺庙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王勇捂着肚子喊饿:“时哥,找个地方吃午饭吧,我想吃羊肉泡馍了。”
“前面有家面馆,”张老二指着路口,“招牌上写着‘老字号泡馍’,去那儿看看。”
面馆是间土坯房,门口摆着几张桌子,老板娘正坐在门口择菜。“四位里面坐!”她嗓门亮,“泡馍要手掰的还是机器绞的?手掰的更入味!”
“手掰的!”王勇抢先说,“多放肉,多放辣子!”
馍是死面的,硬邦邦的,得使劲掰才能碎。王勇掰得不耐烦,大一块小一块的,被阿冰笑话:“你这掰的太大,煮不熟。你看时哥掰的,大小匀匀的,这才叫会吃。”
艾时手里的馍已经掰成了骰子大小,闻言笑了笑:“泡馍讲究‘馍香入汤,汤浸馍味’,掰得匀才能入味。”
张老二也掰得仔细,边掰边说:“我刚才在大殿后面看了,地基边缘有块石板是松动的,而且上面的青苔比别处少,应该是常被人踩。”
“晚上去看看。”艾时把掰好的馍递给老板娘,“多加两勺羊肉,汤宽点。”
泡馍端上来时,碗里飘着油花,大片的羊肉铺在上面,撒着葱花和香菜,辣子红艳艳的,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王勇埋头就吃,呼噜呼噜喝着汤,额头上很快冒了汗。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阿冰递给他瓶矿泉水,“喝点水,别噎着。”
王勇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抹了把嘴:“这泡馍比黄羊镇的羊汤还香!尤其是这辣子,够劲!”
吃完饭,四人回到旅馆。房间里闷热,艾时打开窗户,风带着点槐花香吹进来。“下午歇会儿,养足精神,晚上十点行动。”他从包里掏出块地图,铺在炕上,“海藏寺的后墙有段矮墙,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容易翻。进去后直奔大雄宝殿后面的石墩,按早上看的,松动的石板就在西北石墩旁边。”
“工具都准备好了吗?”张老二问,“洛阳铲、折叠铲、麻绳,还有撬棍。”
“都在皮卡的工具箱里,用油布包着呢。”艾时点头,“晚上去之前,先把车开到后墙附近的胡同里,方便接应。”
王勇往炕上一躺,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嘴角还挂着泡馍的油星。阿冰找了把扇子,给他轻轻扇着,自己则靠在炕边闭目养神。艾时和张老二凑在地图旁,低声讨论着可能遇到的情况。
“地宫要是有石门,怎么办?”张老二问,“西夏的石门都挺重,而且可能有锁。”
“我带了‘破石锥’,”艾时说,“是用火车弹簧钢做的,插进缝里能撬开。实在不行,就用液压钳,但动静大,不到万不得已不用。”
傍晚时分,王勇才睡醒,一睁眼就喊饿。阿冰从包里掏出下午买的锅盔和酱牛肉:“先垫垫,等会儿出去吃晚饭。”
锅盔是硬面的,咬起来“咔嚓”响,夹着酱牛肉,咸香入味。王勇啃着锅盔,含糊道:“晚上行动,得吃点抗饿的。我看旅馆对面有家面馆,咱去吃牛肉面吧,加肉加蛋。”
到了面馆,王勇一口气点了四碗牛肉面,还要了四个卤蛋、两斤酱牛肉。面条端上来,汤色清亮,萝卜白净,蒜苗翠绿,牛肉片薄如纸,上面淋着红亮的辣椒油。
“这辣椒油真香!”王勇挑起面条,吹了吹就往嘴里送,“比泡馍的辣子还香,一点都不呛。”
阿冰慢慢吃着,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一半给王勇:“给你,多吃点,晚上有力气干活。”
“还是阿冰疼我。”王勇嘿嘿笑,又把卤蛋塞给她一个,“你也多吃点,晚上别掉链子。”
艾时和张老二吃得慢,边吃边观察街上的动静。“面馆老板是本地人,”张老二低声说,“刚才听他跟人聊天,说海藏寺晚上有联防队巡逻,不过后墙那边偏僻,很少去。”
“那就好。”艾时喝了口汤,“吃完早点回去,检查工具,十点准时出发。”
回到旅馆,四人开始准备。艾时把破石锥、液压钳、折叠铲装进一个大帆布包,张老二检查着矿灯和备用电池,王勇往水壶里灌满凉白开,阿冰则把几包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塞进背包。
“都带点水和吃的,”艾时说,“万一在地宫里待久了,得有点补给。”
十点整,皮卡悄无声息地停在后墙的胡同里。夜色浓稠,寺庙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远处亮着。艾时先翻上墙,看了看四周,对下面招了招手。
王勇托着阿冰先上去,自己则和张老二扛着工具包。墙不高,爬起来不难,只是爬山虎的藤蔓刮得胳膊生疼。
落地后,四人猫着腰往大雄宝殿后面摸。月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地上光影斑驳。张老二指着西北石墩旁的地面:“就是那儿,石板松动。”
艾时用折叠铲轻轻撬开石板,下面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陈腐的气息涌出来。他点燃火把,火苗“腾”地窜起,映出一段往下的石阶。
“下去看看。”艾时打头,王勇和张老二扛着工具包跟上,阿冰断后,手里握着矿灯。
石阶很陡,长满了青苔,走起来“嘎吱”响。王勇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摔倒,被前面的张老二拉住。“小心点!”张老二低声说,“这石阶年头久了,不结实。”
下了约莫二十级台阶,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西夏文和缠枝莲纹。艾时用破石锥插进缝里,慢慢撬动,石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一股更浓的霉味涌出来,混杂着淡淡的檀香。艾时举着火把往里照,只见里面是个方形地宫,四周摆着几个木箱,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卷卷经卷。
“找到了!”王勇兴奋得差点喊出声,被阿冰捂住嘴。
艾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举着火把先走进去。木箱大多已经朽烂,露出里面的青铜器和瓷器,石台上的经卷用丝绸裹着,虽然发黑,但看着还算完整。
“先别急着动。”艾时说,“检查一下有没有机关。张老二,你看墙角是不是有流沙缝?”
张老二用矿灯照着墙角,摇了摇头:“没有流沙,但有几个小孔,可能是通风的,也可能是别的。”
王勇已经等不及,走到一个木箱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个青铜佛龛,佛龛上刻着飞天图案,鎏金虽然脱落了,但依然能看出精致。“这玩意儿值不少钱吧?”
“比银锭值钱。”艾时拿起一卷经卷,展开一角,上面的西夏文是用金粉写的,在火光下闪着微光,“这是《金刚经》,金粉书写,绝对是皇家之物。”
阿冰在另一个木箱里发现了几个瓷瓶,是西夏灵武窑的,上面剔刻着牡丹纹,釉色白中泛青。“这瓷瓶看着比上次那个还完整。”
张老二数着经卷,轻声道:“大概有二十卷,还有几个青铜法器,足够了。时哥,差不多可以撤了。”
艾时点点头:“把经卷和佛龛、瓷瓶包好,青铜器太重,少拿几个。”
王勇和阿冰用软布仔细包裹着经卷和瓷器,张老二则往背包里装青铜法器。艾时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留下痕迹,才示意大家撤退。
出了地宫,盖好石板,四人悄悄翻出后墙,回到皮卡上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王勇瘫在座位上,长出一口气:“可算出来了,这比在黑风口挖银锭累多了。”
艾时发动汽车,皮卡驶离胡同,融入晨雾中。“回黄羊镇取东西,然后去兰州。”他说,“兰州有个姓马的老板,专收西夏佛经,给价公道。”
王勇揉着肚子:“到了兰州,咱先去吃牛肉面,加双份肉!”
阿冰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晨光,嘴角带着笑意。张老二推了推眼镜,手里还在把玩着那个青铜佛龛。艾时握着方向盘,目光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兰州的牛肉面,和下一段旅程的方向。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夜晚是常态——紧张、刺激,带着未知的风险,却也藏着收获的喜悦。而那些热腾腾的饭菜、安稳的床铺,不过是这奔波路上,最踏实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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