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在矿灯光柱里翻滚,像被打散的金沙,缓缓落定。艾时最先看清眼前的景象,喉咙突然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撞在镇煞墙的碎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没心思管。
“这……这是……”李超的声音劈了叉,手里的工兵铲“哐当”掉在地上,在空荡的墓室里撞出一串回音。
刘胖子和孙宇也看呆了。孙宇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滑到鼻尖上都没发觉,只是喃喃地重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眼前哪是什么寻常墓室。
浮尘退去后,展露出的空间豁然开朗,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穹顶高得看不见顶,只有矿灯的光柱投上去,照出一片模糊的灰黑。而脚下的景象,让四个见惯了奇墓的老手浑身发寒——
这竟是地面世界的缩小版。
一条浑浊的“河”从墓室东侧蜿蜒流过,宽约丈余,水是凝固的,泛着黄灰色,细看才发现是用某种特殊的陶土浇筑而成,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甚至能看到模仿浪花的波纹,从南往北流,正好绕着中央一片高地,活脱脱就是黄河的微缩模型。
河岸两侧,“土坡”连绵起伏,坡度、走向和地面上的土坡分毫不差,连坡上几丛歪歪扭扭的“酸枣树”都仿制得惟妙惟肖,不过是用青铜铸造,枝桠上还挂着细小的陶片,权当是未化的残雪。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风水格局。艾时掏出罗盘,指针稳稳指向“河”北的一块高地——那里正是地面上简易房所在的气眼位置,在这地下缩小版里,同样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有照、后有靠”的绝佳格局,连玉带环腰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就像……就像有人把地面的山山水水,按比例刻进了地下。”刘胖子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河岸”的陶土,冰凉坚硬,指腹蹭过浪花纹路,能感受到刻意雕琢的凹凸,“这得花多少功夫?宋代哪有这手艺?”
孙宇已经沿着“河岸”走了几步,小眼睛瞪得溜圆,时不时弯腰抠点陶土碎屑,放在掌心捻搓:“陶土里混了石英砂,所以才这么硬。你看这‘水纹’,是用模子浇筑后再手工修的,边缘有刀刻的痕迹……”他突然停住脚步,指着“河”中央的一块“礁石”,“这形状,跟我们撞破的镇煞墙缺口一模一样!”
艾时没说话,只是举着矿灯,顺着“黄河”的流向往前走。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青铜酸枣树、陶土山坡,心里疑窦丛生——这绝不是宋代工匠能完成的。不说微缩景观的精细度,单是这空间规模,就需要掏空整座山体,以宋代的技术,根本做不到如此规整,更别说隐藏得毫无痕迹。
“艾小哥,你看那儿!”李超突然喊了一声,手指着“河北岸”的气眼位置。
艾时抬眼望去,心里猛地一跳。
那片高地的正中央,立着一块石碑,约莫丈余高,宽三尺,厚尺许,碑身青灰色,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刻痕。石碑下面,趴着一只赑屃,龙头龟身,鳞甲分明,四肢稳稳撑着碑底,脑袋微微抬起,眼睛望着“河”的方向,神态栩栩如生,竟是用整块青石雕琢而成。
“是气眼。”艾时快步走过去,脚下的“地面”是夯实的黄土,踩上去的触感和外面河滩一模一样,“石碑就在脉气汇聚的中心点上。”
刘胖子紧随其后,绕着石碑转了三圈,用手敲了敲碑身,发出“咚咚”的闷响:“是实心的。”他又蹲下身,摸了摸赑屃的爪子,“石雕工艺倒是像宋代的,你看这鳞甲的雕法,跟洛阳桥的石龟差不多。”
“可这碑……”孙宇凑到碑前,用手抹了抹表面的浮尘,“是块无字碑。”
无字碑不稀奇,历史上不少帝王将相用无字碑,或表功过由后人评说,或因身份特殊不便刻字。但在这种诡异的微缩景观里,气眼位置立一块无字碑,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艾时站在碑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墓里的土腥味混着青铜的锈味,钻进鼻腔,他屏气凝神,手指在虚空中划出八卦方位,口中念念有词:
“双送双应两字势,对接分生做穿心。此龙百中无一二,左有有无过一节,右有左无易非议……”
这是寻龙分金定穴秘术关于“穿心脉”的口诀。眼前的脉气看似汇聚在石碑,实则藏着一条穿心而过的暗脉,寻常方法根本看不出来,必须以“两字势”破局——所谓“两字”,指的是“左”“右”二字,需借外力扭转气眼,才能引暗脉显形。
“艾小哥,你念叨啥呢?”刘胖子听得一头雾水,“这碑光秃秃的,能有啥讲究?”
艾时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碑身:“这碑是活的,是镇住暗脉的‘栓’。”他指着碑身左侧,“看到没?碑底和赑屃背的凹槽之间,有道细缝,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留的。”
李超和孙宇赶紧凑过去看,果然在碑身左侧底部,发现一道几不可见的缝隙,顺着缝隙摸过去,能感觉到碑身和赑屃之间并非固定死的,似乎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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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刘胖子眼睛一亮,“这碑能转?”
“对。”艾时点头,语气肯定,“按穿心脉的走势,必须向左转,才能解开暗脉的锁。”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来,搭把手,往左推!”
“我来!”李超最是性急,第一个上前,双手抱住碑身左侧,深吸一口气,“嘿”地一声使劲——
石碑纹丝不动,像是长在了赑屃背上。
“没用,你一个人不行。”刘胖子也上前,跟李超并排站着,双手扣住碑身,“老孙,你也来!”
孙宇虽然体型偏胖,但常年在地里刨食,力气也不小。他跑到左侧,三人呈品字形站定,刘胖子喊了声“一二”,三人同时发力,脸憋得通红,胳膊上青筋暴起——
“咯吱……”
石碑发出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像是生了锈的铁轴在转动,但也仅仅是晃了晃,依旧牢牢卡在原地。
“他娘的,这玩意儿是焊死了?”李超喘着粗气,手心里全是汗。
艾时皱了皱眉,他刚才明明看出碑身有活动的迹象,怎么会这么沉?他走到左侧,摸了摸那道缝隙,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缝隙里积着些灰尘,没有锈迹,说明并非年久失修卡死。
“我来试试。”艾时站到三人旁边,深吸一口气,“喊口号,一起使劲!”
四人环抱碑身,肩膀抵着冰冷的青石,刘胖子喊了声“一二——呀!”
“轰隆!”
这一次,石碑终于动了!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碑身缓缓向左转动,地面的黄土被赑屃的爪子刮起,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板。转到约莫三十度角时,碑身突然一顿,像是卡到了什么东西。
“再加把劲!”艾时吼道,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四人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锁扣弹开了,石碑彻底转了过去,背面朝向“黄河”。
“成了!”刘胖子喊了一声,率先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揉着发酸的胳膊,“快看看,有啥变化没?”
众人都退到几米开外,举着矿灯盯着石碑和周围的景象。
一分钟过去了,没动静。
两分钟过去了,还是没动静。
墓室里静得只剩下几人的喘息声,矿灯光柱在石碑上晃来晃去,除了碑身转动留下的痕迹,什么异常都没有。
孙宇摸着下巴,小眼睛里满是疑惑:“难道……真是年久失修,机关坏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想凑近看看碑背面有没有什么名堂,“或者艾小哥你……”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
不是来自石碑本身,而是来自赑屃脚下!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赑屃趴着的青石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缝隙从碑底向四周蔓延,像一张不断扩大的网。紧接着,整座石碑连同下面的赑屃,竟然缓缓往下沉去!
“卧槽!”李超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这是要塌了?”
下沉的速度很慢,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碑身一点点没入地面,青灰色的石板被顶开,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比之前更浓的土腥味涌了上来,还夹杂着淡淡的霉味。
艾时举着矿灯往下照,光柱只能探到丈余深,下面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只能听到隐约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空旷的地穴里。
刘胖子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紧:“这……这下面是啥?”
艾时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扩大的洞口。他能感觉到,随着石碑下沉,周围的脉气像是被解开了束缚,开始缓缓流动,罗盘的指针在天池里疯狂旋转,最后稳稳指向洞口正下方。
那里,才是真正的藏龙之地。
石碑还在继续下沉,赑屃的脑袋已经没入地面,只剩下后半截龟身露在外面,青石板的裂缝越来越大,甚至能看到旁边的“陶土黄河”都在微微震动,像是地下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苏醒。
孙宇突然抓住艾时的胳膊,手指冰凉:“艾小哥,你听……”
艾时屏住呼吸。
除了石碑下沉的摩擦声、水滴声,洞口深处,似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像是风穿过狭长的通道,又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叹息。
矿灯光柱在洞口边缘晃动,照亮了不断滚落的碎石。艾时知道,他们打开的,可能不只是一道机关,而是通往更深、更诡异之地的入口。
而那入口深处藏着的,究竟是稀世珍宝,还是……某种无法预料的恐怖?
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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