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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囚仙·琅琊局
    琅琊台的烟云尚未散尽。

    那神龙衔珠、仙山缥缈的幻影,却已如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行营内外,暗流涌动。

    那些投向国师萧烬羽的目光,敬畏之下,是更深沉的忌惮与揣测。

    这位凭空出世的昆仑来客,手段愈发莫测,也愈发像一柄悬于顶门的利剑。

    始皇帝的赏赐丰厚得令人咋舌。

    绫罗绸缎、金石珠玉,流水般送入那愈发像精致牢笼的馆舍。

    与之相对的,是门外值守的郎官人数又添了一倍。

    甲胄森然,目光如鹰隼,将内外隔绝得铁桶一般。

    恩宠与囚禁,从来都是帝王心术的一体两面。

    “阿羽,他这是要将我们熬成药渣,一滴不剩。”

    沈书瑶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在萧烬羽识海中漾开。这华屋广厦,于她而言,不啻于铜墙铁壁。

    萧烬羽抚过案上冰凉的玉圭,神色依旧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唯有指尖极轻微的叩击,传递着内心的波澜:

    “他越怕,抓得就越紧。徐福那边如何?”

    “徐福?”沈书瑶的意念透出几分冷嘲,“如今恨不得拜在你门下做个童子。琅琊台之后,他在赢政面前底气足了不少,正上下打点,拼命为那首次出海索要更多船只、童男童女,胃口大得很呢。”

    萧烬羽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徐福此等汲汲营营之辈,本是计划中用以搅浑池水、趁乱脱身的一枚棋子。

    如今看来,赢政是打定了主意,海外仙山要寻,而他这尊“活神仙”,更要牢牢钉死在身边。

    ---

    转机来得很快,却裹挟着更令人窒息的禁锢。

    行营大帐,重臣齐聚。

    丞相王绾老成持重,廷尉李斯目光锐利,将军蒙恬英武逼人。

    新贵方士徐福躬身立于末席,脸上那份掩不住的得意,如同暴发户得了头彩。

    唯有御座之上的嬴政,虽极力维持着帝王威仪,眉宇间却透出一股难以驱散的倦怠。

    几声压抑的低咳,在静寂的帐中格外刺耳。御医们的汤药,显然并未奏效。

    岭南战事议罢,嬴政的目光便似有若无地黏在了萧烬羽身上。

    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渴求与一丝隐晦的依赖。

    “国师,”他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放缓后的沙哑,“前番地脉之论,朕深以为然。只是朕近日体倦神乏,夜寐不安,莫非……亦受其累?”

    萧烬羽心念微动,一步上前,广袖轻拂间,沈书瑶已悄然探察。

    “陛下,”他声线沉静,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口,“臣观陛下气色,确有外邪缠扰之象,与南方星荧戾气隐隐交感。此非寻常疾厄,乃灵台蒙尘,龙体灵枢受阻。若不及早疏导,恐损及根本。”

    帐内霎时落针可闻。

    王绾蹙眉,李斯眸色深沉,蒙恬面露忧色。徐福更是伸长了脖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嬴政眼底的紧张一闪而逝,面上却不动声色:“国师必有以教朕。”

    “需一味药引。”

    萧烬羽缓缓道,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物名曰‘幽冥草’,非世间凡品,生于极阴之地,夺天地造化之功。唯有以此草入药,佐以昆仑秘法,炼成‘清虚丹’,方可涤荡邪祟,稳固灵基,令陛下圣体安康,精力复元。”

    他将脱身的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仙草”之上。

    “幽冥草?”嬴政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玉案,“生于何地?”

    “据古籍所载,应在巴蜀险峻幽深之处。然此草灵性非凡,踪迹难觅,非臣亲往,以灵觉感应不可得。”

    萧烬羽垂眸,掩去其中算计。

    “若遣常人,恐徒劳无功,甚或误采毒物,反受其害。”

    蒙恬当即慨然请命:“陛下,若此药关乎圣体,臣愿遣精兵强将,护卫国师前往!”

    希望之火,刚刚燃起。

    ---

    然而,嬴政沉默了。

    那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剖开萧烬羽的皮囊,直窥内里。

    兰池宫的疑影,巴清临终的异状,琅琊台那不受掌控的神迹……一桩桩,一件件,在此刻涌上心头。

    更有一层深藏的恐惧:此等人物,若纵虎归山,或为他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长生固然诱人,但失控的代价,他嬴政付不起。

    良久。

    就在萧烬羽以为曙光将至时,嬴政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决绝:

    “国师忠心,朕心甚慰。然巴蜀道险,蛮瘴之地,岂是易与?国师身系社稷,朕不能让你轻涉险地。”

    萧烬羽的心,直坠下去。

    嬴政语气转厉,斩钉截铁:

    “那‘幽冥草’的形貌特性,你详细绘出。朕即刻下诏,命巴、蜀二郡太守发动全境之力,悬重赏,遍寻群山!由李斯总揽其责,定要为朕寻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不信,举国之力,觅不得一株草芥!”

    他目光如炬,死死钉住萧烬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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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师便安心留在朕身边,专心炼丹,讲授养生之道。寻药小事,交由臣下即可。”

    一言既出,软禁已成定局。

    “陛下!”萧烬羽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幽冥草灵气独特……”

    “够了!”

    嬴政骤然打断,声色俱厉,帝王之怒如乌云压顶!

    “国师是觉朕的臣子皆是无能之辈,还是你……另有所图,非离朕不可?”

    最后一句,已是诛心之论。

    帐内空气凝固。

    李斯、王绾深深垂首,徐福面无人色,赵高嘴角那抹冷笑几难掩饰。

    萧烬羽知大势已去。

    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恭顺中带着几分委屈黯然的神情,深深下拜:

    “臣……不敢。陛下深谋远虑,是臣思虑不周。臣遵旨,定当竭心尽力,为陛下分忧。”

    这番以退为进,反倒稍稍消解了嬴政的疑心。

    他语气略缓,但掌控之意丝毫未减:“国师明白就好。朕之安康,离不开你。”

    “谢陛下隆恩。”

    萧烬羽低头,袖中五指已攥得骨节青白。

    ---

    回到那被严密看守的华屋,萧烬羽屏退左右。

    沈书瑶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此路,彻底断了。”

    萧烬羽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森严的守卫,眼神冷冽如数九寒冰:

    “他既要长生,又怕缰绳脱手。是我们小觑了这千古一帝的猜忌之心。”

    “下一步该如何?幽冥草子虚乌有,李斯他们注定徒劳无功。”

    “拖。”萧烬羽唇间吐出一个字,“将图样画得云山雾罩,越玄乎越好。”

    他心知,这徒劳的搜寻,正好能为他争取喘息之机。

    “同时,‘B计划’需加速了。”

    “利用徐福?”

    “不错。”萧烬羽眼中锐光一闪,“赢政想两头占尽,我便让徐福的船,变成他唯一的指望。当他眼中只剩海外蓬莱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他语气转冷,带着一丝残酷的算计:

    “况且,赢政这病,来得正好。需让他尝到甜头,却又离不开这‘药瘾’,永远处于渴求之中。”

    沈书瑶沉默片刻:“此计险甚。”

    “险?”萧烬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我早已身在悬崖,何惧险途?书瑶,我们必须回去,不计代价。”

    馆舍外,海风咸涩。

    萧烬羽深知,一场无声的搏杀,已然开始。

    而徐福,这枚关键的棋子,必须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上。

    ---

    此后时日,萧烬羽仿若认命,安心做他的“笼中国师”。

    那“幽冥草”被绘得如梦似幻,特征描述得语焉不详。

    嬴政得图,即命李斯火速办理。

    同时,对萧烬羽的“倚赖”日深,几乎隔日便召见,名为问道,实则是索求那“灵气梳理”。

    每次“梳理”,萧烬羽都让沈书瑶精准操控。

    事后嬴政只觉通体舒泰,精神健旺。

    可不过三五日,那源自骨髓的疲惫便如潮水般再次袭来,且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地提醒他,离不开国师这“续命仙丹”。

    萧烬羽则适时进言,此乃祛除病根前的必然反复,非“清虚丹”不能根治。

    恩赏愈厚,看守愈严。

    这馆舍,已是金丝鸟笼。

    萧烬羽亦未坐以待毙。

    他借炼制安神香之机,将几片刻有模糊海兽云纹的残次玉简,“无意”混入待弃的杂物。

    这些杂物会被运出,或有微末可能,落入徐福这等有心人眼中,被解读为“天机暗示”。

    徐福果不负所望,借机大肆上书,请求增派人员物资。

    嬴政心动,询及萧烬羽。

    萧烬羽于御前沉吟良久,方缓声道:

    “徐先生为陛下求取仙缘,志诚可感。东海茫茫,天意难测,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陛下助其成行,待其归来,详陈海上见闻,或可窥得仙踪端倪,为日后宏图奠基。”

    此言既抬举了徐福,又为首次出海的“侦察”性质定下调子,留足余地,深得嬴政之心。

    徐福在下方听得心花怒放,只觉国师句句说在心坎上。

    嬴政遂下令增派资源,助其筹备。

    ---

    这日,萧烬羽为嬴政“调理”毕,退出行宫。

    宫门外,恰遇等候召见的徐福。

    徐福疾步上前,躬身施礼,态度谦卑至极,眼中却燃着压抑不住的灼热:

    “徐福拜见国师!”

    萧烬羽脚步未停,目光淡淡扫过。

    一句低语,随风送入徐福耳中:

    “星辉引路,见闻为凭。徐先生,好自为之。”

    徐福如遭雷击,身形剧震!

    眼底惊疑与狂喜交织,瞬间明悟!

    他深深揖下,声音因激动而微颤:

    “徐福……谨遵国师法旨!”

    再抬头,只见萧烬羽背影翩然远去。

    那“见闻为凭”四字,如同暗夜明灯,照亮了他前方的迷雾。

    萧烬羽唇角那抹冷意,悄然加深。

    棋子已落,局已布下。

    接下来,便是看这盘棋,如何在这九重宫阙之内,杀出一条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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