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

    一、

    广告公司落地窗外，黄浦江的货轮正缓缓切开暮色。邓伶将签字笔往合同上重重一落，墨迹在乙方落款处洇出深色花朵。对面客户总监刚要开口，她已经抓起羊绒大衣：\"预付金到账前，别找我改方案。\"

    电梯数字跳动时手机震动起来。\"伶伶啊，你顾叔叔介绍的......\"母亲的声音裹着电磁波的杂音，\"人家是交大教授，前年丧偶......\"

    \"妈，我在谈并购案。\"邓伶用肩膀夹着手机刷卡进车库，玛莎拉蒂车灯在黑暗中亮起两簇幽蓝火焰，\"上次不是说过吗？我公司的年流水够养十个教授。\"

    二、

    凌晨三点的提案现场，邓伶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转了个圈，投影仪蓝光在她锁骨间淌。\"传统婚恋网站主打'找到对的人'，我们要告诉现代女性——\"她指尖划过屏幕，钻石腕表在ppt上折射出细碎光斑，\"成为对的人。\"

    满室寂静中，新来的实习生不小心碰翻咖啡。邓伶瞥了眼地毯上的污渍，继续用播音腔念完最后一行文案：\"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

    散会后茶水间飘来窃语。\"听说予总前夫出轨时，她直接带律师去酒店捉奸。难怪三十多了还单着......\"邓伶倚在磨砂玻璃外抿了口黑咖啡，苦味漫过舌尖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自己抱着两岁女儿蹲在民政局台阶上，怀里揣着刚签完的离婚协议。

    三、

    顾明远出现在公司年会上，深灰西装裹着清癯身形。邓伶望着他递来的香槟杯，突然记起这是本月第五次\"偶遇\"。当对方第三次装作不经意提起虹桥新开的怀石料理时，她晃着杯中金琥珀色液体笑了：\"顾教授，您知道我最欣赏日本料理什么吗？\"

    不等回答，她仰头饮尽残酒：\"寿司师傅从不追问鱼想不想被做成刺身。\"

    庆功宴结束时下起冷雨，顾明远执意要送。邓伶站在半岛酒店旋转门前，看着雨水在他定制西装肩头凝成细珠，忽然伸手抚过对方衣领：\"羊绒混纺，意大利三股纺纱工艺。\"指尖顺着挺括面料下滑，最终停在第二颗纽扣：\"可惜熨斗温度高了0.5度。\"

    四、

    立春那天，邓伶把女儿送上去波士顿的航班。回程高速上，车载电台放着老歌：\"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她降下车窗，早春的风卷着白玉兰香灌进来。手机弹出顾明远的信息：\"我太太在世时，总说搞学术的该找个会过日子的。\"

    导航突然提示银行到账提醒，邓伶瞄了眼数字尾数，轻点刹车变道超车。后视镜里，陆家嘴的钢铁森林正在夕照中燃烧，她想起今晨梳妆时发现的白发，想起女儿临别时说的\"妈妈你该养只猫\"，想起茶水间那些\"女强人都心理变态\"的流言。

    但当她驶入地下车库，指纹锁发出清脆的\"嘀\"声时，智能家居系统自动亮起的暖黄灯光下，玄关镜中映出的身影依然脊背笔直。邓伶对着镜子解开盘发，丝绸衬衫领口滑落，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玫瑰纹身——那是离婚第二天去纹的，当时纹身师说保色十年。

    刚好第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