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月将白。

    门外的吵嚷声又大了起来。

    不大的小院儿，此起彼伏的尖叫唾骂声。

    “快出来——就知道你们有吃的！！！”

    “把钱都交出来，不然老子活剥了你们——”

    许七趴在房檐上，偷偷观察了片刻。

    “怎么样了？”

    许七刚一跳下来，冬画就迫不及待地逼问道。

    “人越来越多了，王妃，咱们得抓紧时间离开。”

    一道单薄的院门外，几十人抬着从佛殿里搬出来的柱子，狠狠地往门上撞去。

    他们已经急红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智。

    舜华梳着男子的发髻，和同样打扮的女侍卫混迹在人群里。

    她们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

    门迟迟没有撞开。

    人群逐渐失控，两个男人为了抢一条胳膊，原地厮杀起来。

    却被身后一个瘦巴巴的老头拣了空儿，

    老头儿挥舞着镐头，一下又一下地砸下去。

    两个男人的脑袋开了瓢，红红白白的液体溅了一地。

    舜华往后退了一步。

    “小姐，要是他们砸开了门，却发现里面也没有吃的，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把火气都冲我们来？”

    桑吉有些担忧。

    按照计划，她们早就该离开并州了。

    是公主不走，非要呆在这破寺庙里，才被困到了现在。

    舜华没有回答她，她的目光越过不高的红墙，落在了那座小院儿。

    “就算没吃的，可那又能如何？”

    舜华冷笑一声，“即使没有吃的，可里面还有珠宝首饰呢，珠宝抢完了，还有绫罗绸缎可以抢，绫罗绸缎抢完了，里面可还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

    舜华咬牙切齿地说道，眼底森然的恨意让桑吉心头一悸。

    她想让她死。

    死的越惨越好，谢令仪最好坠入无边地狱，尸骨无存。

    只有如此，才能让萧衍痛不欲生。

    只有这样，才能告慰皇兄在天之灵。

    舜华恶狠狠地盯着院门，直到眼睛开始发酸，泪水难以自抑地流了出来。

    “这墙不高，大家翻进去！”

    人群中，忽然有人吆喝了一声。

    大家后知后觉，不约而同地去看院墙。

    好像确实不高。

    三五人叠罗汉也能叠进去了。

    ……

    示警的烟花已经放了出去。

    许七搭着弓，将院墙上露出来的人头射下去。

    他的箭法极好。

    快，准，狠。

    一道残影掠过天际，就会带出一篷鲜红的血。

    围墙上不断有人露头。

    射死一大片，还会爬出另外一大片。

    像是一群扑火的飞蛾。

    让人止不住的恶心。

    长箭有限。

    许七他们射箭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

    有人从院墙上扑倒，摇摇晃晃地掉了进来。

    正好掉进院墙下提前布置好的捕兽网里。

    捕兽网是特制的，里面钢线的经纬处填满了锋利的竹茬。

    人从高空坠落，被竹茬捅了个对穿。

    他们连惨呼都没有发出，就咽了气。

    很快，院子里的血腥气熏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见攀爬的速度慢了下来。

    舜华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立刻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乡亲们，里面住的可是一位王妃，不仅长的倾国倾城，还带着金山银山呢，咱们冲进去，办了她！再抢了她的钱，那可是后半辈子都不用愁吃喝拉撒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让人不知不觉就想跟着他的话去做。

    后面还有人连声附和，“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那老秃驴守着院子，死活不让咱们进去，那老秃驴宁可被乱棍打死，都不肯交出这院子里的钥匙——”

    墙头上的人又多了起来。

    他们不知疲倦，不知死活。

    像是演皮影戏的木偶，机械地，呆滞地，争先恐后地赴死。

    院墙下的竹茬很快串满了人。

    后来者踩着串在竹茬上的尸体，开始跃进了院子里。

    “小姐——”

    春棋害怕地往谢令仪身后躲了躲。

    许七勒弦的右手已经开始汩汩出血。

    谢令仪慢慢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怕什么，即便是死，我们也要让他们陪葬。”

    弓箭已经消耗殆尽。

    又人顶着尸体，踏过了院子中央的红线。

    空气中传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浸过香油的红绳很快燃了起来，连带着泥土里埋的东西，燃出了一片长长的火龙。

    这火有用。

    但是恐怕顶不住太久了。

    谢令仪看了一眼踉跄着爬过来的老头儿，将手边的瓦罐朝着他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

    他脑袋被砸出了一个凹陷的深坑，浑身都着火了，油脂被炼化的噼啪声烧出了一丝诡异的肉香。

    都这样了，他好像感受不到痛似的，还在往前爬。

    谢令仪一阵恶寒。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

    “公主，咱们该撤了，不然要来不及了。”

    桑吉看了一眼划过头顶，忽然炸开的烟花，有些焦急地对舜华说道。

    舜华死死盯着院子，眼底的仇恨盖过了一切理智。

    “公主！”

    桑吉提高了声音，言辞有些激烈，“这是锦衣卫的讯号，他们已经找过来了，您快走啊——您尽管放心，谢令仪今日绝对活不下去！”

    舜华长出一口气，不甘心地转过身，很快消失在了一片断壁残垣里。

    谢令仪支着软剑，体力有些不支。

    身前满是七零八落的残肢，让人作呕。

    但是谢令仪已经慢慢习惯了。

    这些不知疼痛，不知生死的木偶人虽然不怕刀枪火炼，但是动作间出奇的僵硬。

    转个身都要好半天。

    也算是给他们留得了一线生机。

    又是一批木偶人围了上来。

    谢令仪喘了口粗气，提起剑，朝着他们的小腿坎了过去。

    没了小腿的支撑。

    他们立刻跌倒了一大片，一个挨着一个，在地上缠在一处蠕动。

    “王妃娘娘，请再坚持一下，锦衣卫的烟花就在附近，他们马上就能找过来了！”

    许七抽空，拉出了腰间的最后一枚烟花。

    “砰——”

    墙头忽然架起了数架劲弩。

    谢令仪心头一凉，顾不得说话，就将冬画一把拉了过来。

    “快走——”

    许七在后面断后，护着谢令仪她们躲到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