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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9章 交流会
    春末的阳光透过礼堂的高窗,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叶辰攥着发言稿的手微微出汗,指尖把纸页边缘捻得起了毛边。台下坐着黑压压的人,有农机站的干部,有各地的技术员,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专家,正对着手里的资料低声交谈。王主任坐在第一排,朝他比了个“稳住”的手势,鬓角的白发在光线下格外显眼。

    “下一位,市农机厂叶辰同志,分享《基于丘陵地形的多功能收割机研发实践》。”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叶辰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噔噔”声,在安静的礼堂里格外清晰。

    他把发言稿放在讲台上,却没立刻去看。目光扫过台下,突然看见角落里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李家庄的王大爷和西头的张老汉,正举着粗瓷大碗喝水,碗沿还沾着点麦糠。叶辰心里一暖,那些紧张突然就散了。

    “各位领导,专家,老乡们。”他开口时,声音比预想中稳,“今天我不想念稿子,想讲讲这台收割机背后的故事。”

    台下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外国专家里有人皱起眉,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王主任却笑了,端起茶杯喝了口,眼里带着赞许。

    “去年秋收,王大爷拉着我去看他的坡地。”叶辰指着大屏幕上的照片,那是片倾斜的玉米地,地埂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他说‘小叶,机器再快,爬不上这坡有啥用?’那天我蹲在地里,看着老黄牛拉着犁慢慢走,突然明白——咱的机器,得先学会在咱的地里‘走路’。”

    他切换到收割机履带的设计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修改痕迹:“最初的履带太窄,在坡地总打滑。张老汉教我看老黄牛的蹄子,说‘牛蹄子宽,带花纹,才能站得稳’。我们加宽履带五公分,又在齿纹上加了三个小凸起,就像给机器穿上了‘牛蹄鞋’,再陡的坡都能爬。”

    屏幕上出现对比视频:左边是没改进的机器在坡地打滑的样子,右边是新履带稳稳行驶的画面。王大爷在台下使劲拍了拍大腿,粗声喊道:“对!就像俺家老黄牛,稳当!”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还有秸秆粉碎装置。”叶辰调出另张图纸,“刘寡妇说,收完玉米还得雇人粉碎秸秆,钱花在刀刃上才值。我们把切割刀改成螺旋状,收玉米时顺便把秸秆绞碎,直接还田当肥料,一亩地能省二十块工钱。”

    外国专家里有人举起手,用生硬的中文问:“叶先生,你们的设计标准是什么?为什么不采用国际通用参数?”

    叶辰笑了,指着屏幕上的丘陵地图:“我们的标准,就是这些土地的‘脾气’。国际参数适合平原,可咱有七亿亩丘陵山地,机器得按咱的地形‘量体裁衣’。”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就像人穿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王大爷站起来,手里举着个布包:“俺们也准备了份‘资料’!”他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块不同颜色的泥土,“这是黑土,这是黄土,这是盐碱土。小叶的机器,在这几种土里都试过,哪块地用啥速度,啥角度,他心里门儿清!”

    张老汉也跟着喊:“上次机器陷进泥坑,他跳进水里摸机器底盘,说‘得知道坑有多深,下次才能绕着走’!”

    两个老汉你一言我一语,把叶辰在乡下试机的事全抖了出来——在雨里守着机器测数据,在老乡家的炕桌上画图纸,甚至为了调一个螺丝,蹲在地里吃了三顿玉米饼。台下的人听得入了神,外国专家们也忘了记笔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几块带着湿气的泥土。

    “所以我们的研发,从来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画图纸。”叶辰的声音有些哽咽,“是王大爷递的那碗热粥,是张老汉指的那条近路,是无数老乡说的‘要是能这样就好了’,推着我们往前走。”

    他展示最后一组数据:改良后的收割机,在丘陵地区作业效率比进口机高15%,成本却低一半,已经在十五个县推广使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是土地教我们的,是老乡们帮我们的。”

    演讲结束时,掌声响了很久。外国专家里有人走上台,主动伸出手:“叶先生,我们想引进这项技术,或者……合作研发适合中国地形的农机。”

    叶辰看向王主任,对方朝他点头。他握住外国专家的手,认真地说:“合作可以,但有个条件——所有设计必须先在咱的土地上试过,老乡们说行,才算成。”

    交流会的茶歇时间,叶辰被围得水泄不通。有问技术细节的,有谈合作意向的,还有几个大学生挤过来,说想毕业后到农机厂工作。王大爷和张老汉也成了“红人”,被专家们围着问土地的特性,张老汉掏出烟袋锅,边装烟边说:“土性跟人性一样,你对它实诚,它就给你好脸色……”

    王主任找到叶辰时,他正蹲在地上,给几个年轻人画收割机的草图。“小子,干得不错。”王主任递给他瓶汽水,“刚才市里来电话,说要给咱厂拨专项研发经费,还让你牵头成立‘丘陵农机研究所’。”

    叶辰拧开汽水瓶,泡沫溅在手背上:“那得把王大爷他们请来当顾问,他们才是真正的‘土专家’。”

    阳光穿过高窗,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叶辰望着礼堂里穿梭的人群,突然觉得,这场交流会最珍贵的,不是订单和合作,而是让更多人明白——真正的技术,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参数和理论,是能弯下腰,听土地说话,听老乡们说话。

    就像王大爷说的:“机器再金贵,也得在土里滚过,才算真正活了。”

    傍晚散会时,叶辰把王大爷和张老汉送上回家的拖拉机。张老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他:“这是俺们村新磨的玉米面,给你和秦姑娘尝尝。”王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骄傲,地里的学问多着呢,咱还得接着琢磨。”

    拖拉机突突地驶远,扬起一路尘土。叶辰站在路边,手里捧着温热的玉米面,望着远处连绵的丘陵。夕阳把山影拉得很长,像无数等待着好机器的庄稼人,在暮色里静静伫立。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那些藏在泥土里的智慧,那些老乡们朴素的期待,会像种子一样,在更多技术员心里发芽,长出更懂土地的机器,长出更踏实的希望。而这场交流会,不过是给这希望,搭了座通向远方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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