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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晨光下的对峙
    晨光下的对峙

    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黑夜如同退潮般缓缓撤去,将野狼峪的轮廓一点点勾勒出来。

    山谷间弥漫着破晓的寒意和尚未散尽的硝烟,混合着泥土、草木烧焦和淡淡的血腥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冰冷的铁锈味。

    古之月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掉眼角的眼屎,终于看清对面山脊上黑压压的人影 ——

    昨夜三次突围的枪声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土匪们挂在树枝上的破军装被风扯得噼啪响,倒像是给这僵持的黎明敲着丧钟。

    “龟儿子倒是会选地方。”

    他往地上踢了块碎石,苏北口音裹着寒意,

    “前有石滩后有林子,这是打算跟咱们耗到猴年马月?”

    “耗个锤子!”

    王栓柱把捷克式轻机枪往怀里紧了紧,东北腔震得旁边的露珠往下掉,

    “再等会儿太阳出来,这伙兔崽子就得晒得冒油!”

    孙二狗蹲在战壕里啃红薯,河南话黏糊糊的:

    “你可别吹牛逼了,昨儿个谁被土匪的冷枪压得抬不起头?

    红薯要不要?

    刚从老乡那儿换的,甜得很。”

    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古之月、郑三炮等人终于清晰地看到了包围圈核心的情况。

    一片相对平坦的乱石滩后,聚集着黑压压一片土匪,大约还有两百多号人,个个衣衫褴褛,面带惊惶,但手中武器依然紧握。

    人群前方,站着几个人影。其中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解放军旧军装、外面套着件土匪常见的黑褂子,身材微胖,脸色苍白,正是许保国,他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写满了恐惧。

    而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美式夹克、身形瘦高、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虽然同样面带疲惫,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股执拗和狠厉,正是古之月他们的“老熟人”——牛新河。

    这时,牛新河突然向前走了几步,脱离土匪人群,朝着包围圈方向用带着河南腔的官话喊道:

    “对面的共军弟兄们!

    鄙人牛新河,现任国民政府国防部保密局湘西反共救国军第二纵队少将司令!

    请你们主事的出来说话!

    我们谈谈条件!”

    他这一嗓子,让包围圈的解放军战士们一阵骚动。

    “姓牛的!有本事接着打啊!”

    王栓柱扯着嗓子喊,手里的步枪往地上一杵,枪托砸在石头上迸出火星。

    牛新河却没动火,反而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土匪停下。

    他清了清嗓子,河南话慢悠悠飘过来:

    “古之月,咱俩老相识了,别让弟兄们跟着遭罪。

    我跟你谈,就你一个人来。”

    这话刚落,郑三炮就炸了:

    “你放屁!想耍花样?

    门儿都没有!

    之月,我跟你一起去!”

    “俺也去!”

    孙二狗也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啃了一半的窝头。

    李参谋和郑三炮对视一眼。

    “谈条件?现在知道谈了?”

    郑三炮冷哼一声,

    “老子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直接冲上去抓活的!”

    李参谋相对谨慎:

    “听听他想放什么屁也无妨。

    不过,得防着他们耍花样。”

    古之月盯着牛新河,眼神锐利:

    “他点名要主事的谈,我去。”

    “不行!”

    郑三炮和王拴柱几乎同时反对。郑三炮急道:

    “老连长,这太危险了!

    谁知道那龟孙安的什么心!”

    王拴柱也拉着古之月的胳膊:

    “师傅,俺跟你一起去!有个照应!”

    古之月拍了拍王拴柱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苏北话沉稳有力:

    “放心,他现在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玩硬的,咱们不怕;

    玩阴的,他牛新河那点道行,在缅北就没占着便宜,现在更不行。

    我一个人去,显得咱们有底气。

    你们在这儿看好,万一有变,按预定方案打!”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郑三炮还想说什么,李参谋拉了拉他,低声道:

    “古老哥有分寸,听他的。”

    古之月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沾满尘土油污的汽车兵制服,

    将汤姆逊冲锋枪交给王拴柱,只在腰间别着一把缴获的驳壳枪,空着双手,大步流星地朝着两军阵前那片作为缓冲的空地走去。

    牛新河见对方只出来一人,也示意手下不要跟来,独自迎了上去。

    两人在相距十来步的地方站定。

    晨光熹微,映照着两张饱经风霜、此刻却代表着不同阵营的脸。

    踩着晨露往山坳中间走时,古之月才看清牛新河的模样。

    这家伙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黄呢子军装,领章上的少将星徽歪歪扭扭,肚子挺得像揣了个南瓜,旁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瘦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城里来的特务。

    牛新河也上下打量着古之月那身打扮,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河南话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古之月,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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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真是没想到,当年在陈仓整训,我冒充壮丁混进新兵营的时候,你古之月可是凭着实打实的战功,一步步晋升的军官!

    怎么?到了共党那边,反而混成了个开车的大头兵?

    你这可是越活越抽抽了啊!”

    他特意强调了“司机”两个字。

    古之月面色平静,甚至带着点戏谑,苏北话不紧不慢:

    “牛特派员,哦不,现在该叫牛司令了。

    你这升官的速度,倒是比坐飞机还快。

    我记得抗战那会儿,你在我们团挂名联络,铨叙军衔撑死了也就是个上尉吧?

    这才几年工夫,就捣鼓出个少将的牌牌挂上了?

    啧啧,看来你们那边是真没什么人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就是不知道,你这少将的含金量怎么样?

    铨叙厅那边,档案里的铨叙军衔,有没有给你铨到少校啊?”

    这话可谓戳到了牛新河的痛处!

    国民党军队里,职务军衔和铨叙军衔往往不一致,很多高级军官的实授铨叙军衔并不高。

    牛新河脸色瞬间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古之月!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牛某人的铨叙军衔,早在两年前就已核定中校!”

    他这话带着点气急败坏,反而更显得心虚。

    “哦?中校啊?”

    古之月故作恍然,点了点头,

    “那也不容易了。

    不过,牛中校,哦不,牛司令,你放着好好的‘中校’不当,跑到这湘西大山里当个草头王的‘少将’,这买卖,划算吗?”

    牛新河被噎得一时语塞,强行转移话题,抛出诱饵:

    “古之月!废话少说!

    我看你是个人才!

    当年在缅北,咱们合作得也算愉快。

    只要你肯带着你的老部下,过来跟我干!

    我保举你做我的第一大队上校大队长!

    要枪有枪,要人有人!

    不比你在共党那边当个臭开车的强?”

    古之月闻言,脸上那点戏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蔑视:

    “上校大队长?

    带着你们这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去祸害老百姓?

    牛新河,你睁眼看看!

    国家打了这么多年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老百姓人心思安,就盼着能过几天太平日子!

    你们倒好,还在山里兴风作浪!

    我劝你,趁早放下屠刀,向人民投降,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放屁!”

    牛新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粗暴地打断古之月,

    “少给老子来这套共党的宣传!

    古之月,今天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好相见!

    何必赶尽杀绝?”

    古之月两手一摊,一脸“爱莫能助”的无辜表情:

    “牛司令,你这就为难我了。

    我就是个开车的司机,放你们走?

    这么大的事,我哪有那个权限?

    你得去问我们领导啊。”

    他指了指身后严阵以待的郑三炮和李参谋。

    牛新河眼看利诱、威胁都无效,谈判陷入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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