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征途
就在这时，李排长快步走到四连这边，找到古之月，山东话又快又急：
“古师傅！还有个紧急任务！
前线缴获了大量美国鬼子的汽车、物资，但是缺司机！
很多好东西，白天就被美国飞机炸了！
上级命令，立刻抽调一批技术过硬、特别是会开美国卡车的老司机，组成先遣队，徒手轻装，以最快速度赶到前线，把那些车给我开回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古之月：
“你在蓝姆迦开过美国车，熟悉情况。
你立刻在连里给我挑一批人！
要胆子大、技术好的！我亲自带队！”
古之月心里一凛，这任务，比开车运输更危险！
是要直接插入战斗区域核心啊！
“是！排长！”
他毫不犹豫地应下，立刻开始点名：
“张老噶！李油条！赵拐子……”
他点的都是连里驾龄最长、经验最丰富的老兵油子。
“师傅！俺也去！”
王栓柱一听急了，连忙举手，东北腔里满是急切。
古之月皱眉：
“栓柱，你夜间开车技术还嫩了点，这任务急，耽误不起。”
李排长看了看王栓柱，大手一挥：
“多练练就行了！
让他跟着！
长长见识！”
“谢谢排长！”
王栓柱喜出望外。
“还有俺！”
孙二狗也忍着胳膊疼，上前一步，
“连长，俺对美国卡车更熟！
在蓝姆迦俺开得比你还早点！
俺有资格去！”
古之月看着孙二狗吊着的胳膊，有些犹豫。
孙二狗急了：
“这点伤不碍事！
右手还能挂挡打方向！
连长，你得给俺担保！”
古之月知道孙二狗的技术和那股狠劲，咬了咬牙，对李排长说：
“排长，二狗技术没得说，对美国车门儿清！
他去，肯定能完成任务！”
李排长看了看孙二狗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中！算你一个！
不过自己注意点，别逞强！”
很快，从全团挑选出来的三十多名老司机集结完毕。
他们只携带了必要的个人装备——干粮袋、水壶、急救包，每人额外配发了两颗手榴弹。
武器方面，只有李排长随身的一支驳壳枪，以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六支老旧的日制三八式步枪和少量子弹。
“同志们！”
李排长做最后动员，
“咱们这次是尖刀，插到敌人肚子里去！
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情况，大家伙儿机灵点！出发！”
四辆涂着伪装色的美制中吉普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三十多人挤上车，在暮色掩护下，驶出混乱的安东，冲向鸭绿江大桥。
江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对岸朝鲜的土地，在夜色中显得黑黢黢一片，寂静中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车队不敢开灯，凭借着驾驶员高超的夜视技术和对路况的模糊记忆，在弹坑密布、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
一路上，他们多次遭遇美军飞机的骚扰。夜空中不时划过照明弹惨白的光亮，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就是敌机俯冲的呼啸和炸弹爆炸的火光。
车队不得不一次次紧急疏散隐蔽，等飞机过后再重新上路。
午夜时分，车队行进到一条河边。
唯一的一座简易木桥，已经被炸得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桥桩，歪歪扭扭地立在冰冷的河水里。
道路被彻底阻断。
“他娘的！”李排长跳下车，看着断桥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黑暗中影影绰绰跑来一些人影。
是附近的朝鲜老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拿着铁锹、镐头、甚至是简陋的木杠和篮子，默默地开始清理路上的碎石，试图填平被炸出的大坑，修复道路。
没有人说话，只有工具与泥土石块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和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古之月等人见状，也立刻跳下车，加入到修路的队伍中。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早一分钟修通，前线的战友就多一分保障。
然而，危险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
就在道路修复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从河对岸不远处的山坡上，响起了一阵极其清脆、连贯的“哒哒哒、哒哒哒”的枪声！
那是美制M2卡宾枪特有的连发射击声！
“噗噗噗！”
子弹像雨点一样泼洒过来，打在泥土里、石头上，溅起一串串烟尘。
“敌袭！隐蔽！”
李排长声嘶力竭地大吼！
负责警戒的一个班战士，还没来得及反应，班长和哨兵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火力击中，倒在了血泊中。
修路的朝鲜老百姓更是猝不及防，瞬间就有好几人中弹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是南韩特务！”
孙二狗反应极快，一把将身边的古之月和王栓柱按倒在一个刚被炸弹炸出的弹坑里，河南话压得极低，
“听枪声，至少有十几个人，清一色的M2！火力猛！”
古之月的心沉到了谷底。
警卫班损失了近一半人，剩下的被压制在几个浅坑里抬不起头。
对方火力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地形有利。
他摸了摸腰间，只有两颗手榴弹，那几支三八式步枪都放在吉普车上，离这里有几十米远，根本拿不到！
“妈的！有枪就好了！”
王栓柱趴在弹坑里，听着头顶“嗖嗖”飞过的子弹，气得直捶地。
李排长在几十米外的另一个弹坑里，用手里的驳壳枪对着山坡方向“啪！啪！”还击了两枪，
但射程和火力密度在卡宾枪面前，简直像挠痒痒，反而招来了更猛烈的压制射击，打得他抬不起头。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警卫班残存的一名战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一挺布伦式轻机枪，猛地从一个土坎后探出身，
“哒哒哒！哒哒哒！”
几个精准的点射，瞬间将山坡上特务的火力压制了下去！
好机会！
古之月眼睛一亮！他看到那个牺牲的哨兵身边，那支三八式步枪，离他这个弹坑只有十几米远！
虽然中间是开阔地，但此刻特务的注意力被机枪吸引！
“掩护我！”
古之月对孙二狗和王栓柱吼了一声，猛地从弹坑里跃出，一个翻滚，接着匍匐前进，动作快得像只狸猫！
子弹在他身边“噗噗”作响，打得泥土飞溅。
十几米的距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终于滚到了哨兵身边，一把抓过那支冰冷的、带着战友鲜血的三八步枪和一个牛皮子弹盒！
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拉动枪栓，推弹上膛，依托着哨兵的遗体作为掩护，瞄准了山坡上一个正探出头、用卡宾枪向机枪阵地扫射的特务！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卡宾枪的喧嚣。那个特务应声而倒！
“砰！砰！”
古之月毫不停歇，又是两枪！他当年在侦察连练就的枪法，此刻发挥了作用，又两个特务被他精准地点名！
“打得好！连长！”
孙二狗在弹坑里兴奋地大喊。
其他几个拿到步枪的司机，也趁机开始向山坡上还击。
虽然枪法参差不齐，但总算形成了一定的火力输出。
双方的火力一下子均衡起来，陷入了僵持。
“老古，好样的！”
李排长在远处喊着，手里的驳壳枪也开始射击。
王拴柱躲在弹坑里，看着古之月的身影，心里又敬佩又紧张，东北话里满是激动：
“师傅太厉害了！
三枪就打死三个特务！”
特务们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和精准的反击，损失了三四个人后，攻势为之一滞。
但他们很快调整，集中了更多火力，向古之月藏身的位置疯狂射击！
子弹打得他身边的泥土和石块乱飞，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
“妈的！”
古之月暗骂一声，缩在遗体后面，连换弹夹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又是一声三八步枪的枪响，从古之月侧后方不远处传来！
一个正用卡宾枪向古之月位置倾泻子弹的特务，脑袋猛地向后一仰，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古之月惊讶地回头，只见孙二狗不知何时，也从某个牺牲战士身边摸到了一支步枪，正单手持枪，枪口还冒着青烟，对他龇牙笑了笑，
虽然脸色因疼痛而扭曲，但眼神里满是“看，老子宝刀未老”的得意。
好小子！
古之月心里赞了一句，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探身，瞄准了另一个当面的特务！
“砰！”
枪响人倒！
特务头目见瞬间又损失两人，知道今晚讨不到好了，再拖下去，志愿军援军可能就到。
他叽里咕噜喊了几句韩语，剩下的五六个特务，胡乱打了几梭子子弹，狼狈地向山林深处逃窜而去。
战斗突然开始，又骤然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王栓柱从弹坑里爬出来，心有余悸地跑到一个被打死的特务身边，好奇地捡起那支M2卡宾枪，掂量了一下，东北腔里带着惊喜：
“嚯！这洋玩意儿是轻巧！
比咱那‘三八大盖’强多了！
打起来哒哒哒的，真带劲！”
李排长此时也跑了过来，检查伤亡情况，并迅速通过步话机与附近的驻军通报了遭遇特务的情况。
他看着王栓柱手里摆弄的卡宾枪，又看了看古之月、孙二狗以及另外两个司机手里也多出来的卡宾枪，一共五支，他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赶紧打扫一下！
路修好了就出发！”
没有人再去追究这几支“顺手牵羊”来的美制武器。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它们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道路在朝鲜老乡和战士们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勉强可以通行了。
众人重新登上吉普车，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新增的五支卡宾枪，再次融入了茫茫夜色，向着更加危险、也更加未知的前线，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冰冷的土地，发出枯燥的声响。
古之月抱着那支三八式步枪，望着窗外黑暗中偶尔闪过的燃烧的村庄剪影，心情愈发沉重。
这朝鲜的战火，比他预想的，还要残酷和复杂。
而他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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