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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惊弓之鸟
    “咻——!”

    第二声哨音响起!

    西军的枪炮骤然齐鸣,仿佛沉睡的火山,突然喷发,又似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梁定海只觉一股巨力,狠狠撞在胸前护心镜上,震得他气血翻涌。

    座下黄骠马,同时被数枚子弹击中,长声悲嘶,前蹄一软,将他重重摔在花生地里。

    泥土和破碎的花生叶扑面而来,呛了他满嘴。

    耳边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填满。

    西军步枪射击声,如暴雨敲打铁皮屋顶,连绵不绝。

    子弹如飞蝗过境,嗖嗖地撕裂空气,带着死亡气息。

    冲在前排的绿营兵,如被死神的镰刀收割,成片倒下。

    鲜血喷溅,染红了翠绿的花生叶和黄色的花朵。

    一个刚才还在呐喊的千总,额头突然出现一个血洞,一声未吭向后栽倒。

    他身边的旗手,试图扶住军旗,却被数发子弹同时击中,身体颤抖着倒下,军旗随之委顿在地。

    更可怕的是那些火炮——它们发射的并非实心弹,而是内藏千百细碎弹丸的开花弹。

    这些炮弹拖着淡淡的烟迹,划过低空,在绿营兵人群头顶上,轰然炸开!

    每一次爆炸,都像一朵妖艳的死亡之花,在人群中绽放。

    无数灼热的铁珠、钢钉呈扇形迸射,覆盖大片区域。

    中者立扑,非死即伤。

    一个把总正在指挥部下冲锋,突然被爆炸笼罩,整个人被撕成碎片,残肢断臂飞上半空。

    周围士兵,如被狂风刮倒的麦秆,齐刷刷倒下一片。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花生田变成了修罗场。

    先前还气势如虹的绿营兵,此刻在金属风暴中,成片倒下。

    西军的火力,似乎永无止息。

    步枪持续射击,火炮有节奏地轰鸣,精准覆盖绿营兵冲锋的每一片区域。

    他们早有准备,火力分配极有层次:

    步枪负责点杀冲近的士兵,火炮重点轰击后续梯队。

    几个试图重新组织进攻的哨官,很快被重点照顾,倒在血泊中。

    梁定海趴在花生地里,脸颊紧贴潮湿的泥土,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子弹从头顶、身旁嗖嗖飞过,打得土屑纷飞,花生叶片破碎。

    他亲眼看到,一个刚才还跟着他一起呐喊冲锋的哨官,被一枚榴弹直接命中,上半身几乎打烂。

    此前所有的勇武、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在这赤裸的死亡面前,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本能。

    他艰难抬头望去,只见西军阵地上,士兵面无表情地装填、瞄准、射击,动作机械而高效。

    他们显然都是老兵,面对惨烈战场,毫不动容。

    偶尔有军官通过哨音传达命令,整个阵地,就如精密的杀戮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

    “大人!大人!西贼火力太凶,得撤了!”

    两个忠心耿耿的年轻亲兵,冒着弹雨跑到他身边,试图扶起他。

    话音刚落,一颗米尼弹呼啸而来,击中其中一人脖颈。

    年轻亲兵身体一僵,下意识捂住脖子,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梁定海。

    继而鲜血从指缝喷涌而出,扑倒在梁定海身上,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

    “趴下!”

    梁定海嘶声大喊,一把将身上的亲兵尸身推开,将另一个已被吓呆、兀自站立的亲兵拉倒在地。

    两人匍匐在花生地里,手脚并用,拼命向南爬去。

    子弹不时打在身边泥土上,激起阵阵烟尘。

    还活着的绿营兵,早已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向后溃逃。

    然而密集的弹雨,如死神挥舞的长鞭,追逐着这些溃兵。

    逃跑的身影,一个接一个被击中倒下,或被炸开的榴弹吞没。

    撤退的路,同样是用尸体铺就的血路。

    梁定海注意到,西军射击很有针对性。

    他们优先射杀军官和炮兵,然后是旗手和号手。

    几个试图收拢部队的外委把总,往往刚喊出几声,就被子弹射倒。

    绿营军的指挥体系,在第一时间就被打瘫痪了。

    “快跑啊!”

    “他们有妖法!子弹会拐弯!”

    “让开!别挡道!”

    溃兵们互相推搡踩踏,只为逃出生天。

    有人丢掉重金采购的步枪,有人扔掉碍事的凉帽,更有人为跑得快些,脱了号衣。

    绿营兵本就不多的纪律和荣誉感,在求生本能面前,早已荡然无存。

    梁定海和亲兵,沿田垄向南爬了两垄地。

    直到感觉来自西军阵地的直射火力稍弱,才敢站起身,弓着腰,跌跌撞撞向南狂奔。

    他的右脚靴子,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靴子里灌满泥浆,一步一滑。

    但求生欲望,支撑着他不断向前奔跑。

    一路所见,皆是地狱般的景象。

    田野间倒伏着各种姿态的尸体,伤兵的哀嚎此起彼伏。

    有人抱着断腿在田埂上惨叫,有人腹部洞开,试图塞回流出的肠子,最终力竭而亡。

    丢弃的兵器、旗帜和残破的肢体,混杂在泥泞中,触目惊心。

    直到跑出五里多地,回到清晨出发地,梁定海才喘着粗气停下。

    他扶着一棵半枯的樟树,感觉双腿发软,心脏狂跳不止。

    回头望去,那片花生田上空,依旧硝烟弥漫。

    枪炮声已逐渐稀疏,但死亡气息,久久不散。

    沈棣辉正站在前方小矮坡上,望着溃退下来的残兵,面色阴沉如水。

    他身后肃立着两千余名,未曾投入进攻的绿营兵。

    他们神色复杂,带着恐惧与庆幸,看着这群刚从鬼门关逃回的同袍。

    梁定海心中一凛,连忙快步走到坡上,在沈棣辉面前跪下磕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大人!不是卑职不卖力,实在是这股西贼邪门得紧!”

    “枪炮、战法比前两次犀利太多了!弟兄们都被打蒙了,根本没机会还手!”

    沈棣辉看向梁定海。

    只见他衣袍破损,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散乱。

    满头满脸凝固的暗红血污,混合着泥灰,形容极其狼狈。

    他心中不免生起一股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凄凉。

    这个平日里悍勇的部下,此刻却如吓破胆的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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