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番外篇 愿得河山故
    北境的风,厚重,凛冽,夹杂着冰雪的气息。

    四月份,冬雪尚且未完全化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长春市市警察局的曹局长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个时常慷慨解囊的好兄弟,大步往刘医生家里赶去。

    他家又断粮了,都饿了两天了,他饿着肚子没事儿,他爹娘岁数大了,饿不得呀!

    哎呦!都怪长官,成天让自己看守什么破医疗器械,不然好歹上街上去,敲回家点儿吃的喝的也好啊!

    刘医生果然一如既往的仗义,听完了当即安慰他道:“咱们都是本城人,我想想招儿,一个小时后我再找你。”

    “行。”曹局长赶紧点头。

    他兄弟和嫂子人好,隔三差五接济他,这么说估计就是要给他凑粮去了。

    刘医生的确是去找人了。

    汇报情况去了。

    另一位同志当机立断:“门的钥匙有人已配好,今晚给曹局长送点儿小米,让他马上送回家,我们就说来买医疗器械,然后趁机动手。”

    “好!”

    当晚十点,另一位同样属于地下组织成员的经大夫拎着足足七斤高粱米就敲响了曹局长值班室的门。

    “曹二哥,我听说你家断顿了,我家还剩下一点儿高粱米,拿去吃吧,快送回去吧!”

    曹局长感动的眼泪汪汪。

    还是好人多啊!刘医生经大夫他们人真好!又请自己吃饭喝酒又请自己唱歌搓澡!

    “经大夫,你这是救命粮呀,我家的人都快饿死了。”

    曹局长感谢完他,背起米就朝家跑。

    这时,地下小组其他成员雇的车辆已经停在了医学院的门口。

    他们以到医学院拉医疗器械为名,拉走显微镜,纱布罐,污物桶,聚光灯,装有内脏的标本罐,在混乱中,趁机将两个大大的玻璃罐装入车中,用一些旧纱布覆盖在上面。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一行车马,脚步声和车轮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得老远。

    路过一个巡逻队岗哨,灯光扫过来,刘医生立刻上前,递过去一支烟,笑着说是给医学院搬点废弃的旧东西,天冷,老总们辛苦。

    对方没看出异常,挥挥手放行了。

    曹局长第二天凌晨才从家中返回医院。心不在焉的在门外转悠一圈,见门锁没有异常,也就没过问。

    直到第三天上午,他才发现有几样东西和两个大玻璃瓶子不见了。

    曹局长立即报告给长官,长官听后暴跳如雷,马上命令大批特务和警察将骑兵二旅旅部包围,全部翻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于是又在全城大搜查,仍是一无所获。

    玻璃罐拿回王淑茹家时,里面的药水都浑了,两个大玻璃罐子里分别放着一颗头颅,其中一只瓶子上写着杨……,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另一个瓶子上写着“三江好”。

    是陈将军。

    头颅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很瘦,颧骨很高,眼睛微睁着,微张着嘴唇,露着牙齿。

    浸泡头颅的药水只剩半瓶了,一半头颅裸露在外,王淑茹将头颅拿出来进行了清洗,更换了玻璃瓶子,重新灌上药水,用蜡封好瓶口,用报纸把整个瓶子糊起来,放在药房柜子拉门的最里面,外边摆上药品。

    王淑茹还叮嘱孩子道:“千万别对外人&bp;说,不然咱家全都没命了。”

    杜宝珠乖巧的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然后又凑到妈妈身边,小声问道:“妈,你咋一点儿都不怕?”

    王淑茹也小声的给她讲道:“记得我和你爸跟你讲过的故事吗?”

    “记得记得,我爸说,我出生的时候,小鬼子到处扫荡,他可怕我嗷嗷哭,然后被小鬼子一刺刀攮死了。”

    王淑茹轻声道:“现在它们全都被赶跑了,就是他们的功劳,抗联从此过,子孙不断头。”

    杜宝珠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妈,你多讲点嘛,我保证不乱说,我可有用了。”

    王淑茹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是,有用,咱们宝珠是最厉害的小情报员。”

    她每次出门送情报她都要挎上一个筐,里面装上菜,领着女儿杜宝珠,但筐和菜都是幌子,真正的情报是缝在孩子的衣服里的。

    情报是用米汤写的,表面上看不出字,接到情报的人用碘酒浸湿,纸上才显现出文字。

    到地方以后,她要看到楼梯或窗台上放一盆花,才能可以放心地进屋,像是二道河子,宋家洼子,八里堡,东大桥,南湖等地方,她和女儿都去过。

    女儿也被她和丈夫杜医生养的又聪明,又机灵,根正苗红。

    王淑茹于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女儿又往怀里揽了揽,母女俩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当时啊,你姥爷还是私塾老师呢,妈就看着学生喊口号过去的,他们举着小旗,从你姥爷的私塾门口过,嗓子都喊哑了……他们喊‘为四万万同胞喊冤’,喊‘还我河山’……”

    杜宝珠安静的听着。

    王淑茹的声音越来越轻,语调越来越重。

    “鬼子‘并屯子’,把好几个村子的人赶到一处,四周架上铁丝网,活像牲口圈,跑出来的人,抓住就喂狼狗……地里头的庄稼荒了,人就吃树皮,吃观音土,肚子胀得像鼓,最后活活憋死。”

    “敢反抗,敢帮抗联,鬼子就架机枪,倒下的人一片片的,或者拿铁丝穿了肩胛骨吊起来……鬼子没人性啊……”

    “那时候我们就这么活着呀,没办法,你娘还算条件好的,能吃饱,还能读书。”

    “后来娘嫁了你爹,又一起救了个人,就给他说动了,就成了现在这样儿了。”

    “鬼子砍下他的头,是想吓住咱们,想让咱们怕,但它们不懂,他们拼死拼活,正是为了咱们这些后来的人,能堂堂正正地活着,能安安稳稳的种地,吃饭,像你这样的孩子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再也不用怕哪天一觉醒来,家没了,亲人没了……”

    “所以他们就一个个儿都把命豁出去了。”

    “所以啊,宝珠,咱们今天藏着将军的头颅,提着心吊着胆,跟你爹他们东奔西走送信,做的这些事,就是在接他们没走完的路。”

    “咱们得让英雄回家。”

    杜宝珠闷闷的“嗯”了声,胡乱把眼泪在王淑茹怀里蹭掉。

    她也不怕他们,她会记住他们,她会继续他们走过的路的。

    (参考来源:《党史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