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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8章 田耕纪12
    “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那声音压得极低,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连蔓儿的耳膜,钉进她瞬间冻结的血液里。

    她跌坐在冰冷的河水中,河水浸透粗布衣裳,寒意针一样刺着皮肤,却远不及他眼中那片沉郁骇人的风暴让她恐惧。胳膊上被攥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那圈红痕鲜明地昭示着他方才失控的力道。

    周围的嘈杂——孩子的哭嚎、村民的惊呼、对沈诺的称颂——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遥远得不真切。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沈诺那双翻涌着未知怒意的眼睛,和他那句砸得她魂飞魄散的质问。

    他……他在生气?为什么?因为她差点又“添乱”?还是因为……别的?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情绪剧烈波动!检测到强烈保护欲与占有欲!互动值+100!宿主!他关心你的安危!他舍不得你受伤!这是爱的表现啊!快撒娇!装可怜!诉委屈!(▽)】

    连蔓儿被这离谱的解读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爱的表现?这分明是阎王爷索命前的警告!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冻住,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摇头,脸色惨白如纸,睫毛上沾着的水珠不知是河水还是吓出来的泪。

    沈诺死死盯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看个分明。他胸口似乎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周围的村民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目光投了过来,带着疑惑和探究。

    沈诺眼底那骇人的风暴倏然收敛,快得如同错觉。他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只是脸色依旧有些沉凝。他不再看连蔓儿,转向抱着孩子的村民,语气平稳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地攥紧她、用冰冷声音质问她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很快,人群簇拥着受了惊吓的孩子和“再次仗义出手”的沈公子,渐渐散去了。没人再多留意还傻坐在水里的连蔓儿。

    河水冰冷,贴着身体流动。连蔓儿猛地打了个寒颤,连滚爬爬地挣扎起来,抱着湿透的、瑟瑟发抖的自己,踉踉跄跄地往家跑,也顾不上那些没洗完的衣裳了。

    一路上,沈诺那双盛怒的眼睛和他那句“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让她如坠冰窟。

    她原本因为那老道士的话和系统提示而生出的、一丝微弱的“或许可以尝试攻略”的念头,被这一拽一质问,彻底摔得粉碎。

    顺什么势?为谁的而?他根本就是个喜怒无常、深不可测的疯子!靠近他,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接下来的日子,连蔓儿彻底歇了所有心思。她不再试图挤笑,不再偷偷观察,甚至尽量避免出现在任何沈诺可能出现的场合。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真正的影子,沉默,麻木,只埋头干活。

    【系统哀鸣:宿主积极性严重下降!互动值停滞不前!请宿主振作起来,爱情需要争取!】

    连蔓儿直接切断了和系统的精神连接——这是她最近发现的唯一能让自己清净点的方法,虽然维持不了多久,但能清静一刻是一刻。

    她认命了。攻略不了,等死吧。或许死了还能穿回去呢?

    这种自暴自弃的鸵鸟心态,一直持续到这天下午。

    她刚从地里回来,灰头土脸,筋疲力尽,只想瘫倒。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她爹连守诚异常热络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声,以及一个她从未听过的、略显油滑的陌生男人声音。

    “……您瞧瞧,这料子,这水色,城里官老爷家的小姐都未必有几匹!要不是家里急着用钱,这等好货色,哪能流到乡下来……”

    连蔓儿心下疑惑,迈步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绸缎褂子、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横飞地指着摊开在石桌上的一匹布料吹嘘。那布料在夕阳下泛着柔润的光泽,确实比她们穿的粗布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爹连守诚搓着手,眼睛发亮地摸着那布料,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爱和贪婪。她娘张氏也站在一旁,眼神热切,却又带着几分犹豫和局促。

    “可是……这价钱……”张氏小声嗫嚅着。

    那商人立刻笑道:“嫂子放心!这价钱已是底价了!若不是看连老哥诚心想要,我又急着脱手,断不能这个数出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连守诚显然被说动了,一咬牙,看向张氏:“孩儿他娘,咱家谷仓里不是还有些余粮吗?反正离新粮下来也不远了,先换了这好料子,给你和蔓儿也做身像样的衣裳!”

    张氏显然也有些意动,但还是迟疑着:“那……那是留着应急的粮啊……万一……”

    “哎呀!能有什么万一!”连守诚不耐地打断她,“年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快拿钥匙去!”

    连蔓儿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她猛地想起前几天沈诺和里正说话时提到的——粮价要涨,让乡亲们暂缓售粮!

    她再看向那商人,那人眼神闪烁,虽然笑得热情,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急切。这匹布料固然好,但用所剩不多的余粮去换,风险太大了!

    “爹!”连蔓儿忍不住出声,声音有些发干,“咱家的粮不能卖!”

    院子里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她身上。

    连守诚皱起眉头:“丫头片子懂什么!一边去!”

    那商人也笑着打圆场:“小姑娘家家的,是不懂这些。老哥,您看……”

    “爹!”连蔓儿急了,也顾不得许多,冲口而出,“粮食卖了,万一粮价真涨起来,咱们吃什么?用这料子能填饱肚子吗?”

    连守诚被女儿当众顶撞,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还在“城里来的大商人”面前,顿时恼羞成怒:“胡说八道什么!粮价哪是说涨就涨的!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滚回屋去!”

    “爹!”

    “闭嘴!”

    眼看连守诚就要去夺张氏手里的钥匙,连蔓儿又急又气,却无计可施。她在这个家里,人微言轻!

    就在这时,一个温淡平静的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连大叔。”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沈诺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廊下,一身青衫,负手而立,夕阳将他身影拉得颀长。他面色平静,目光淡淡扫过石桌上的布料和急赤白脸的连守诚。

    “沈公子?”连守诚愣了一下,脸上的怒容勉强收敛了些,挤出一点笑。

    那商人也打量着沈诺,眼神里带着估量。

    沈诺缓步走进院子,并未看那商人,而是对连守诚道:“方才无意听闻几位争执。晚辈冒昧,可否多嘴一句?”

    “啊?沈公子请讲,请讲。”

    沈诺的目光落在那匹布料上,语气平淡无波:“这云锦缎,色泽虽亮,但细看经纬稀疏,手感略显滞涩,应是江南小作坊仿织的次品,市价不过三百文一匹。若以现今粮价折算,约合一斗半米。”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那瞬间变了脸色的商人,继续慢条斯理地道:“而如今各县遭灾,秋粮未收,粮价一日三涨。据晚辈所知,镇上粮铺今日粟米报价,已比三日前高了五成有余。且照此形势,涨势恐仍不止。”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得院子里一片死寂。

    那商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笑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我这可是上好的苏……”

    “阁下袖口沾的靛蓝染料,似是城西‘刘记染坊’特有,他家专接低劣布匹的染活。”沈诺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且阁下鞋底沾泥新鲜,应是刚从镇东头王麻子家的赌坊出来不久吧?输赢如何?”

    商人的脸彻底白了,额角渗出冷汗,眼神慌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连守诚和张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再看看那商人心虚的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顿时又惊又怒,后怕不已!

    “好哇!你个杀千刀的!竟敢骗到老子头上来了!”连守诚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把将那布料掀到地上。

    那商人慌里慌张地抱起布料,话都说不利索了,灰溜溜地挤出一句“晦气”,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守诚对着那背影啐了一口,这才心有余悸地转向沈诺,脸上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沈、沈公子……今日真是多亏了您了!要不然我这家底都要被这杀才骗光了!我……我真是老糊涂了!差点就……”

    张氏也连连道谢,后怕得直拍胸口。

    沈诺淡淡一笑:“大叔大娘言重了,举手之劳。如今时局不稳,银钱粮食还是握在自己手里踏实。”

    “是是是!沈公子说的是!”连守诚连连点头,再看沈诺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佩和信服,与之前对待读书人的客气截然不同。

    一场风波,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化解。

    连蔓儿站在原地,看着被父母围在中间、神色淡然的沈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明明早就站在了那里,却偏偏在她最无助、她爹最听不进话的时候才开口。时机抓得精准无比。

    而他展现出的那种对世情、物价、甚至三教九流细节的惊人洞察力……再次狠狠冲击着她的认知。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书生。

    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诺应付完连守诚夫妇,目光一转,落到了站在角落、神情恍惚的连蔓儿身上。

    他朝她走了过来。

    连蔓儿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手指蜷缩。

    他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方才,”他开口,声音不高,只有她能听见,“你说‘粮价真涨起来’?”

    连蔓儿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骤停。

    他注意到了!他注意到她刚才情急之下说的话了!

    她怎么会知道粮价要涨?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农家女,从哪里得知这种消息?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血液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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