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捕猎订单背面拟定的规则,在母舰正式启航之前,你们暂时无法回归母舰,请在雨林里待命直至……”
    苍芙听着火大,滴一声掐了通讯。
    和贞瞪着眼睛愣在原地,回头看一眼魏利克多。
    后者倒是淡定,腿上盖一张银边刺绣毛毯。
    营养剂给神经带来的刺激作用逐渐淡去,中年男子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振奋过后的慵懒和疲乏,他摆摆手,“随他们去吧,到时候把最终结果告诉我就行。”
    “好的会长。”
    另一边,苍芙直接把通讯器揪下来,塞进奈可森手里,顺便呛了一句,“晦气东西”。
    “老大,那我们还去救人吗?”
    这颗小星球含氧量很高,蟒类生物可以长到十米以上,不论是捕猎还是救援,贸然前去就是九死一生。
    “这附近还有待捕猎的食草动物吗?”
    “有,但不多了。”
    “你带着大伙儿过去,能捞一只是一只。”
    “行……那老大你呢?”
    苍芙没接话,径直拉过陆惟生的手腕,拽着他往密林深处走了两步,转身问他:
    “你是用飞鱼艇过来的?”
    “嗯。”
    “停在哪里了?”
    “雨林里的一片空地,你是想我们两人单独驾驶飞鱼艇过去营救?”
    “没错,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我自然是愿意的。”
    陆惟生加重了“愿意”两个字,虽然竭力克制,但言辞间依然能听出一股子迫切。
    独处、独处好啊。
    “离这里远吗?”
    “可能需要走上一个小时。”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
    苍芙又找奈可森交待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陆惟生带路,走在前面。
    路过荀桉时男子避都不避,颇有些横冲直撞的意味,二人肩膀撞上的一瞬间,荀桉选择妥协,后退了半步,抿唇无奈看向路过面前的苍芙。
    “苍芙队长……”
    语气里有一丝委屈,茶味冲天。
    陆惟生冷哼,回身揽了苍芙的腰,将她搂到身前,推着她快速往前走。
    *
    飞鱼艇降落的空地其实是几株巨型杉木树根为了争抢地盘溶出来的一片空洞,里面密密麻麻缠满了虬结的枝干,用来承托一艘小型战舰倒是绰绰有余。
    “燃料仓里还有多少燃料?”
    “半箱,还有杜宝蓝给的一箱补给。”
    “够用了,武器呢?”
    “装填的两千发穿梭弹目前还未使用。”
    “好。”
    明明陆惟生走在前面,但登舰后他下意识坐在副官的位置,把主驾驶位让给苍芙。
    苍芙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摘了行动手套。
    手掌被汗水泡得微微发白。
    随着飞鱼艇缓缓升空,下方缠绕的枝干因为二次受创而坍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坑洞。
    很快,二人抵达最后求救发出的地点。
    探照灯下,河水浑浊但静谧,呈现出难以穿透的棕绿色。
    深水河两岸的树木纷纷巨大的枝干往河流中央探去,上面像挂面条一样挂满了被北湾战队成员喂饱的弯齿蟒,身上长满黑黄相间的块状花纹,懒洋洋地抬头扫一眼飞鱼艇,又垂下去合眼入睡。
    安逸得很。
    这不就是……轻轻松松收入囊中?
    陆惟生花了点时间完成同步校准,光屏界面浮现一颗蓝色光球,男子抬手按上去,一排以电击为主的穿梭弹打出去,一条弯齿蟒配备三发穿梭弹——
    一时间,整条河上都是交错闪烁的嗡嗡电光。
    以及一根又一根僵直入水,继而漂浮起来的巨蟒。
    苍芙把腰间的磁力枪扔给陆惟生,“标记一下,然后收工救人。”
    “好。”
    陆惟生放下飞鱼艇的窗户,探出半边身子,对准河道上漂浮的巨物,一枪一个。
    和贞面前的光屏嘀嘀作响。
    代表苍穹的小旗帜一只又一只冒出来,占据了地图的一个角落。
    而就在这时,河心泛出一朵怪异的浪花,卷着白沫。
    苍芙潜意识率先察觉到危险,手速越过脑子,猛得斜拉起飞鱼艇,一条体型巨大的弯齿蟒嗖得从水里探头,张嘴咬向陆惟生的脑袋!
    男子沉稳异常,配合苍芙拉起的角度调整头部方向。
    整颗脑袋荡过巨蛇口腔,长约十公分的森森利齿向后弯曲,鲜红的叉状舌贴合上颚,腥臭味擦过鼻尖。
    陆惟生腰腹发力旋身,磁力弹灌注,电光一闪,将致命武器喂进蛇口。
    “滋溜——”
    弯曲蛇身瞬间成了根干巴巴的法棍,在浑浊的绿水里翻滚两圈后,肚皮朝上漂浮起来。
    陆惟生坐回位置里,一阵刺痛传来,他抬手按住眉毛。
    手指拿下来时,沾了一抹新鲜的血迹。
    “受伤了?”
    苍芙立即开启悬停模式,解了安全卡扣扑到陆惟生面前。
    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刮伤,鲜血淋漓而下,一路浸染到眼皮。
    “蟒类应该没有毒吧。”
    陆惟生见她皱眉,连忙开起玩笑。
    苍芙轻瞪他一眼,“没有毒也是受伤,这河水里全都是细菌,必须先消毒。”
    “嗯……都听你的……”
    陆惟生靠在座位里,勾着点嘴角,看苍芙为了自己翻箱倒柜找消毒药剂。
    翻到其中一处柜子时,男子神情一凛,手忙脚乱地想去阻拦。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管安眠药剂和一副注射器装在一只密封袋子里,随着苍芙拉开柜子,硬塞在里面的几十袋药剂哗啦啦翻了一地,啪嗒啪嗒接连掉在苍芙的脚背。
    全部掉完后,柜子里还剩下一大半。
    标签上,陶染一笔一划用力写着:最高用量三格!!!
    其中两笔感叹号划在袋子上,几乎要将袋子戳穿。
    “……”
    陆惟生起身只起到一半。
    手指扣紧了液态金属椅形成的椅背。
    这种程度的药剂依赖令苍芙胆战心惊,她在一片狼藉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分不清胸腔里涌上来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总之鼻头酸酸的,鼻腔和喉咙同时感到阻塞,下一秒,这抹酸意来势汹汹地蔓延到眼眶。
    苍芙眨了眨眼睛。
    一滴眼泪落在分装袋子上。
    飞鱼艇的窗户关着,密闭空间里,这声液体飞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作为被亲生父母认证过的“理性到冷血”,苍芙自认为从来都不是感性的人。
    诚然,她的母族亲缘关系淡薄,替她安排的每一步都有所图谋。
    直到她奋力从牢笼里挣脱,母亲维持着一贯的优雅,掸了掸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柔声道:“想走可以,但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我们塞拉菲娜家族的一员。”
    蹙起的眉宇间没有一丝难过。
    有的只是因为失去筹码而感到可惜。
    不过塞拉菲娜家族根系如此庞大,多得是可以塞到星系各个角落的棋子。
    也不差她一个。
    因此苍芙着实没怎么体会过温情。
    虽然知道陆惟生喜欢自己,但她莫名感到有些困惑——
    自己对于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可是为什么?
    愣神的短暂时间里,苍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哭得有多凶。
    陆惟生如临大敌。
    两步窜到她跟前,取了纸巾替她拭泪,一边疯狂道歉。
    “滥用药剂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错了,从今天起我会彻底停用,好吗?别哭了,芙芙……我把你找回来,好不容易心脏舒服些,你一哭我心又要碎了……”
    他越是道歉,苍芙哭得越凶。
    陆惟生两块饱满的胸肌之间有一处凹陷,刚好能够让苍芙将脸埋进去。
    她环住他的腰,嘤嘤呜呜地小声抽泣。
    顺便把滴滴答答的眼泪和鼻涕全都擦在他身上。
    陆惟生自然不介意,他环抱回去,轻轻拍她的后背。
    情绪宣泄出来总是好事。
    能让他趁机多抱一抱也是好事。
    要是能加深感情羁绊更是喜上加喜。
    如果虞衡在这里的话,看着眼前这一幕,定然会梦回第一次窥见陆惟生情绪崩溃的场景。
    新松珍夷山庄拆除重建的前夕。
    陆惟生坐在和苍芙共住过的房间露台。
    虞衡敲了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进去,男子背对着他,浑身浸泡在朦胧月色里,即将开口汇报的工作被一声细微的抽气声打断。
    他抬眼。
    就见陆惟生坐在行政办公椅里,缓缓侧头过来,眼瞳拢了一层水雾,脸颊挂着一行清晰泪痕。
    指尖猩红即将燃尽。
    虞衡何曾见陆惟生哭过,顿时满脸愕然,踌躇片刻后道:“生哥,那这工作我还……”
    话音未尽,被陆惟生打断。
    男子嗓音嘶哑,仿佛声带充了血。
    “虞衡……我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