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宫内,皇帝很不好受。
太医院里的所有圣手都已经给他看过了腿,连那早早出宫养老的佟老太医也被请回来了。
说法都是一样的,皇上这腿断的太过严重,非神力而不能痊愈。
就算以后彻底养好了,多半走路也会一瘸一拐的。
太医们说的已经足够委婉,可皇帝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帮庸医怕死,都糊弄他!
寝殿内,氛围凝重压抑。
龙榻上,皇帝半靠着,左腿被厚厚的绷带裹缠固定,高高垫起。
即便殿内暖如春日,他额角仍不断渗出冷汗,脸色灰败,眼底布满血丝。
断骨之痛,日夜折磨,不管吃什么药都没有效。
“药呢!今日的药!”皇帝怒喝
大太监连忙过来,小心翼翼地捧上药碗。
他为难地说:“皇上,太医们交代了,这药一天三副,您一个时辰喝一副,怕不是要出问题呀……”
“闭嘴!混账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教朕了?”皇帝大怒。
大太监连忙跪在地上,直呼不敢。
断腿之痛日夜折磨着皇帝,他自然想早日好起来,这药喝的越勤,就越觉得没什么效果。
皇帝把黑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紧拧,喉结滚动间,扯动腿伤,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挥手,药碗被扫落在地,砸得粉碎!
瓷片四溅,药汁泼洒一地。
殿内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狂躁与暴怒。
“护国寺不祥!抬轿的更是该死!若非他们不力,朕何以至此?”
大太监连滚带爬:“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朕如今这副模样,连下地都难,还谈什么龙体!给朕抓了护国寺的高僧,杀之!”
“不可啊,皇上!”大太监跪在地上磕头,“那些高僧前些日子被您杖罚三十,坊间已怨声载道,护国寺毕竟是国寺,乃是太祖皇帝在世时就定下的,若再伤了这些高僧,只怕引来天怒……”
皇帝眼神阴鸷,气得心口不断起伏。
“如今,朕杀几个光头和尚,还要瞻前顾后了!”
众人连忙纷纷高呼皇上息怒。
皇帝怒不可遏,心中的焦虑无法平息。
他摔断腿,真的是意外吗?
那摔倒的抬轿力夫,怎么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摔倒了呢?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
许靖央。
是她!
一定是她!
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手段!
肯定是她侥幸活下来,咽不下这口气,找人行刺报复,或是跟护国寺里应外合。
这个该死的女人!
皇帝眼中杀意翻涌。
若非她一次次逃脱,一次次坏他大事,他怎会心神不宁?
若非她重伤未死,他怎会急于求成,去那什么护国寺?
都是她!
断腿之痛,尊严扫地,皆因她而起!
“来人!”皇帝猛地厉喝。
“奴才在!”大太监连忙应声。
“传朕旨意,即刻召昭武王许靖央进宫,朕有话问她!让她立刻,马上,滚到朕面前来!”
皇帝自然知道,许靖央此时此刻并不在京中。
可就是要召她。
许靖央不是有官职在身吗?还是有统兵之权,手握虎符的大将军!
这样的武将,无诏擅自离京,按照大燕律例,当斩!
皇帝现在愤怒滔天,急需一个发泄的地方。
“是……是!”大太监不敢再劝,连滚爬出殿外。
旨意很快传出宫去。
一个时辰后,大太监回来复命,身后跟着的,却并非许靖央,而是一身劲装的寒露。
大太监扑通跪地:“启禀皇上,昭武王麾下亲卫寒露求见,说昭武王不在京中,由她代为接旨。”
皇帝眯起眼,盯着跪在殿中的寒露。
这女子他记得,是许靖央身边最得力的几个亲卫之一,更在胜仗凯旋后,被封作许靖央麾下有品级的将士。
“许靖央何在?”皇帝声音冰冷。
寒露低头回道:“回皇上,大将军不在京中。”
“朕问你她去哪了!”皇帝没有耐心,勃然大怒,“她身为朝廷命官,岂可无诏擅自离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寒露面不改色,依旧垂首:“大将军并非擅自离京。”
“皇上您此前下旨,为宁王殿下与大将军赐婚,大将军感念圣恩,将此事放在心上。”
“日前听闻幽州突发罕见雪灾,百姓困苦,大将军心系幽州军民,又思及与宁王之约,故提前动身,前往幽州查看灾情,安抚百姓,并筹备婚仪所需。”
皇帝眼神一闪。
只听寒露继续说:“大将军临行前曾言,此乃为皇上分忧,为王爷尽责,亦是为天下安定。”
“待幽州事毕,若皇上还想罚,大将军自当回京向皇上复命请罪。”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将许靖央的擅自离京,硬生生说成了为君分忧。
“这么说来,朕还要感谢她了?”
寒露如常回道:“大将军说,她为皇上分忧是职责所在,还请皇上千万别赏赐,否则大将军受之有愧。”
这些话,自然都是许靖央提前交代好的。
皇帝胸口一堵,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死死盯着寒露,恨不得立刻将这女子拖出去砍了!
皇帝不杀许靖央就不错了,还提什么赏赐?她们真敢说!将他当成傻子一般戏耍。
可偏偏,寒露的话,皇帝抓不住错处。
赐婚是他下的旨,幽州是宁王封地,许靖央作为未来的宁王妃,提前去查看灾情、安抚百姓,甚至筹备婚仪,哪一条都说得过去!
他若硬要追究无诏离京,反倒显得他苛待。
好一个许靖央!
扯一张爱护百姓的王旗,为自己赦免了罪行。
皇帝太过于生气,觉得腿伤处的疼痛似乎都加剧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深吸几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好得很!许靖央真是朕的好臣子、好儿媳啊!既然她不在,那你这代为接旨的人,便替她领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