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后院月洞门外便传来粗野的吆喝与沉重的脚步声。
几个扛着大刀的壮汉大摇大摆走出来,满面横肉,眼神凶戾。
宅中原有的几名仆从,此刻被粗绳捆缚,歪倒在长廊拐角处,口中塞着破布,昏迷不醒。
那领路的是白天见过许靖央和萧宝惠的樵夫。
他看见许靖央等人回来,顿时眼睛一亮,马上朝院内高声吆喝??
“老大!那几个小娘皮没躲,是跑出去了!这不,自己送上门回来了!”
不一会,后院传来嘈杂的声音。
许靖央只见二十余......
夜色深沉,宁王府的灯火却未熄。许靖央站在书房中央,手中握着一封刚刚送达的密报,指尖微微发颤。信纸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东宫旧部已联络三十六城屯田军,愿奉王妃为新政之主;江南盐商联盟暗中归附,承诺每年供银百万两以资军政;北狄可汗遣使密会,愿结姻亲,将其女嫁予宁王世子。”她缓缓将信纸放入火盆,看着它在火焰中蜷曲、化为灰烬。
这不是胜利的尾声,而是权力重构的开端。
翌日清晨,她召来阿古尔与白鹤,命其即刻启程,分赴幽州与边关,整顿军备、清查账目、安顿流民。她不再只是复仇者,更是建设者。她要让幽州成为一块真正的“飞地”??不受朝廷掣肘、不被门阀侵蚀、由民选官吏治理的新土。
“你真要脱离朝廷?”萧贺夜立于廊下,眉心微蹙,“一旦自治,便是割据之嫌。皇帝虽允你权宜行事,但若他日翻脸,必以‘谋逆’罪名讨伐。”
“那便让他讨伐。”她转身望他,目光如星火燎原,“你以为我拼死走到今日,是为了继续跪着听圣旨吗?我要的是一个不必仰仗皇恩也能活命的世界。你要的是为你母正名,而我要的,是千千万万如我母亲一般的女子,再不必含冤而终。”
他凝视她良久,忽而一笑,伸手抚过她隆起的腹部:“你说得对。这孩子生来就不该活在一个靠谎言维系秩序的时代。”
三日后,许靖央亲自主持“新政誓师大典”,地点设于京城外十里荒原。此处曾是许家祖坟所在,如今已被她下令夷平,改建为“平民义学”与“女子农工坊”。百官无人出席,唯有数千百姓自四面八方赶来,携粮带水,扶老携幼,只为亲眼见证那位“九小姐”如何开天辟地。
高台之上,红旗猎猎。她身着赤金凤袍,腹大如鼓,却站得笔直如松。身后是三百名身穿青袍的女子学堂毕业生,手持律法典籍、农事图册、医书账本,象征新政三大支柱:法治、民生、教育。
她扬声宣告:
“自即日起,幽州施行《自治宪章》十三条。凡年满十六者,无论男女,皆可参选乡吏、县丞、郡守;地方税收减半,所得用于修渠筑路、兴办学堂、赈济孤寡;军民共治,每季召开议事大会,百姓可直谏官员过失,罢免无能之吏;严禁私刑、毒杀、夺功等恶行,违者流放三千里,永不赦免!”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王妃千岁!新政万年!”
“女子当官,天下太平!”
孩童们挥舞着写有“耐冬花”的小旗,老人跪地叩首,泪流满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拄杖上前,颤声道:“老奴……老奴当年亲眼见夫人林氏被人推下楼梯,却不敢作声。今日,我终于敢说了!九小姐,你是我们穷人的天!”
许靖央走下高台,亲自扶起老人,声音哽咽:“不是我是什么天,是我们所有人,一起把黑夜熬成了黎明。”
当晚,消息传入皇宫。
皇帝摔碎了茶盏,怒斥内侍:“她这是要造反!”
可身旁的老太监低声回禀:“陛下,今晨已有七省巡抚密奏,称境内流民躁动,纷纷要求效仿幽州推行新政。更有甚者,连宗室子弟也开始议论‘女子为何不能科考’……若强行镇压,恐激起民变。”
皇帝颓然坐倒,久久不语。
他知道,许靖央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轻易拿捏的庶女。她已借民心为剑,以事实为盾,在王朝心脏旁种下了一颗无法拔除的种子。而这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枝叶蔓延。
五日后,朝廷被迫妥协,下诏承认幽州“特殊自治地位”,允许其试行新政三年,期满后再议归属。诏书中刻意回避“独立”二字,实则已是默认既成事实。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降临。
秋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北方数州爆发。症状为高热、咳血、皮肤溃烂,传播极快,死者枕藉。民间传言此乃“天罚”,因“女人干政,逆乱纲常”,故降灾人间。保守派士大夫趁机鼓噪,联名上书请求废黜许靖央,关闭女子学堂,恢复“男尊女卑”旧制,以“谢罪上苍”。
许靖央冷笑一声,当即下令:封锁疫区,设立隔离营,派遣幽州医学院百名师生奔赴前线救治;同时发布公告,严惩散播谣言者,宣布“此疫非天罚,乃寒湿积毒所致,可通过通风、煮沸、草药控制”。
她更亲自披甲出征,挺着八月身孕,率医疗队进入重灾区云州城。
那一夜,大雨倾盆。破败的城门前,守军拒绝开门,称“王妃若入,必遭天谴”。
她立于雨中,声音穿透雷鸣:“我是宁王妃许靖央,奉天地良心而来,不惧鬼神,只问生死!你们不开门,我便在此守到天亮。若有百姓因延误救治而死,你们的子孙后代,都将背负这笔血债!”
守将颤抖着打开城门。
城内景象宛如地狱。尸首堆积街头,哀嚎遍野,许多家庭整户病亡,无人收殓。她在泥泞中跋涉,查看每一间病舍,亲手为孩童喂药,为垂死者合眼。有产妇难产,她冒雨接生,直至力竭昏厥。
醒来时,已在临时帐篷之中。萧贺夜守在一旁,眼中布满血丝。
“你不要命了?”他低吼,“你还有孩子!”
“正因为有孩子。”她虚弱地微笑,“我才不能退缩。我要让她出生在一个相信科学而非迷信的世界,一个女人不仅能活下去,还能救人的世界。”
十日后,疫情开始受控。她总结出“五禁五保”防疫法:禁聚众、禁食生肉、禁饮井水、禁弃尸荒野、禁信巫蛊;保通风、保煮水、保分食、保清洁、保医巡。并将此法刻印成册,送往各州府推行。
又半月,瘟疫彻底平息。
百姓称她为“药娘子”,说她是观音化身,手持玉瓶洒甘露救人。连曾经反对她的士人也不得不承认:“纵然她悖礼,却实有活民之功。”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场灾难之后,幽州新政的支持率竟飙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无数女子报名参政考试,男子亦开始尊重妻子意见,甚至有村庄自发选举女性村长。
冬至之日,许靖央终于返回京城休养。她已临盆在即,行动不便,但仍坚持每日批阅公文、听取汇报。她在宁王府设立“新政司”,统管幽州政务,任命首批十二位女官分别执掌农业、财政、司法、教育等要职,并规定所有职位必须定期轮换、接受民众评议。
除夕之夜,府中张灯结彩,却无丝竹喧闹。她坐在暖阁之中,手中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那是各地送来的“新政成效报告”。一页页翻过,她看到某县女子当选县令后整治贪官、重建水利;某镇农妇发明新型纺车,提升织布效率三倍;某边寨少女率民兵击退马匪,保卫粮仓……
她的眼角泛起笑意,轻声对腹中胎儿说:“听见了吗?这就是妈妈为你准备的世界。”
初一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棂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剧烈阵痛。
产婆急忙入内,稳婆惊呼:“要生了!快准备热水!”
萧贺夜寸步不离守在床前,紧握她的手。她咬牙忍痛,冷汗浸透衣衫,却始终未曾呻吟。她知道,这一胎不仅是孩子的诞生,更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它是仇恨的终结,也是希望的起点。
午时三刻,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长空。
是个女儿。
稳婆喜极而泣:“小姐健康得很,哭声像小将军!”
许靖央虚弱地笑了,接过襁褓,轻轻吻去婴儿额头的汗水。那小小的脸庞红扑扑的,眉眼间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给她取个名字吧。”萧贺夜柔声说。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母亲临终前未能说完的话,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血与火,想起千千万万沉默死去的女子灵魂。
“叫……昭明。”她轻声道,“昭示光明,破除黑暗。她是我的女儿,也是这个新时代的第一个公民。”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
有人欢喜,有人惶恐。有人焚香祷告,称“女帝将兴”;也有人密谋串联,欲趁其产后虚弱之际发动政变。
但他们都低估了许靖央的布局。
早在数月前,她便通过“影鳞”系统,在朝中安插了近百名眼线,涵盖六部衙门、禁军将领、御史台乃至宫廷内侍。她更与江南豪族、西北商帮达成利益同盟,确保财源不断。而幽州十万屯田军早已整装待发,只待一道命令,便可挥师南下。
二月初,她尚未出月子,便接到急报:原魏王余党勾结宗人府某位老亲王,意图拥立新帝,废黜现君,进而铲除“乱政之妇”许靖央。
她冷笑一声,命人将密信原件抄录十份,分别送往各大藩王、边关将领及民间报馆。同时发布《讨逆檄文》,历数叛党罪状,并宣布:“凡参与勤王者,无论出身贵贱,战后皆授田百亩、爵位一级;女子参战,同等封赏。”
三日内,响应者逾五万。
其中有三千女子组成“巾帼先锋营”,骑马佩刀,高呼“为昭明公主而战”,率先攻破叛军一处据点。她们将敌将首级悬于马前,策马奔腾,气势如虹。
朝廷大军尚未出动,叛乱已然瓦解。
老亲王被囚,魏王余党尽数伏诛。皇帝不得不下诏,正式册封许靖央为“护国大长公主”,赐金印紫绶,位比亲王,可直达天听,不跪不拜。
但她并未接受。
她在金殿之上,当着百官之面,朗声道:“我不需要封号。我要的,是制度的认可。请陛下立宪:今后凡女子有功于国者,可封侯拜相,参议朝政;凡生育教子之妇,亦应计入劳绩,享受俸禄;凡诬陷、毒杀妻妾者,加重刑罚,抄没家产!”
群臣哗然,抗议声四起。
她却不退半步,从怀中取出一份《女权宪章》草案,掷于御前:“今日若不答应,我即刻携女归隐幽州,永不入京。而你们,将永远失去一个能救这个国家的人。”
皇帝望着她身后那面随风招展的黑底金纹凤旗,听着宫门外数十万百姓齐呼“王妃留京”,终于长叹一声,提笔批红:
**“准奏。”**
那一刻,史官记下了这一笔:大胤永昌元年,春,许氏靖央倡立《女权宪章》,开华夏千年未有之变局。
三年后,昭明公主五岁。
她已能背诵《新政十三条》,并在母亲举办的“儿童议事会”上提出“给每个学堂配医生”的建议,被当场采纳。她穿着小小的青袍,胸前绣着一朵耐冬花,牵着母亲的手走在幽州街头,百姓见之皆跪拜行礼,称其为“小女相”。
而许靖央,则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远方。
幽州已不再是边陲小城,而是一座繁华新城。街道整洁,商铺林立,学堂、医院、工坊错落分布。女子骑马穿行于市集,男子抱着孩子在树下读书。每年春日,这里都会举办“平权祭”,纪念所有因性别压迫而逝去的生命。
她知道,斗争仍未结束。门阀仍在暗中积蓄力量,外敌仍虎视眈眈,旧观念如杂草般顽固生长。
但她也明白,只要有一个女孩敢于抬头说话,有一名妇女敢于掌权理事,有一对父母愿意平等对待儿女,这个世界就在改变。
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春天的气息。
她低头看向女儿,轻声问:“昭明,你想做什么?”
小女孩仰起脸,眼神清澈坚定:
“我要像妈妈一样,做一个不让任何人低头的人。”
她笑了,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
远处,朝阳升起,照亮整座新城,也照亮了那面永不坠落的旗帜??
黑底金纹,凤凰展翅,下方一行烫金大字:
**“她来了,光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