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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惊惧
    伊拉里倒下了。

    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他就重重扑倒在地,鲜血迅速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

    就在前一秒,他还是这场权力博弈中微妙而关键的砝码,是所有人试图掌控全局的核心。

    但现在,他只是一具正在迅速变冷的尸体。

    威廉爵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无掩饰的震惊,他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保尔暗中培植的亲信刚刚开完枪,还没来得及调转枪口??

    “砰砰砰砰砰!!!”

    更加密集而狂暴的枪声爆豆般炸响!

    至少七八支冲锋枪同时开火,大厅四周的那些保镖几乎只用了两秒钟,就把开枪的那个人打成筛子!

    血腥味与硝烟味瞬间弥漫。

    “杀了他!”

    克里斯的怒吼几乎撕裂喉咙,他指着保尔,眼睛赤红:“现在就杀了他!这个叛徒!这个??”

    “住手!”

    保尔还没有说话,威廉的怒吼声就在大厅里回荡。

    克里斯的尖叫戛然而止,愕然看向祖父。

    轮椅上的老人胸口还在急促地起伏,甚至因为吼叫得过于急促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但却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众多枪口依然指着保尔,但保镖们的手指只是扣扳机上,没有再度开火。

    保尔站在原地,自始至终没有动过。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被瞬间打成筛子的亲信,也没有看地上伊拉里的尸体。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威廉,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杀了我?”

    保尔看着克里斯,轻轻开口:“当然可以,我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只要一枚子弹,我立刻就会变成下一具尸体。”

    伴随着威廉爵士的咳嗽声,保尔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但是,没有伊拉里这个制造者,所有魔偶的契约都是跟我签订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无视周围骤然绷紧的保镖,直视着威廉:

    “如果我死了,失去约束的魔偶会怎么样?它们会立刻暴动?还是再也不会接受任何来自外部的指令?亦或者是随心所欲地自由活动?”

    保尔看看威廉,又看看怒意勃发的克里斯和周围的保镖,问:

    “你们敢赌吗?赌这些炼金造物没有主人,也会始终像现在这样乖巧?”

    众人一时间发不出声音,就连沉默的保镖们都不由自主地垂下枪口,仿佛担心一不小心把保尔给打死了。

    伊拉里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睛空洞地望向天花板,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对于斯通菲尔德家来说,只有他能制造出他们需要的魔偶,也只有他能转移契约。

    但他生前的胆怯、才华、背叛与忠诚,都在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化为了毫无意义的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保尔和威廉身上。

    两百多具魔偶,依旧保持着坐姿或站姿。它们的眼睛此刻齐刷刷地,看着保尔,也看着威廉。

    没有情绪,没有倾向,只是“看着”。

    但正是这种绝对的“静默”与“注视”,比任何咆哮或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威廉爵士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心脏疼得人几乎要抽搐。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所有的震惊、愤怒、甚至杀意,都像潮水般退去了。

    “......?......”

    他忽然笑出声来,自嘲又无奈地说:“好……………很好......马克,你果然......从没让我失望过。”

    威廉爵士压住满腔的怒意,语气竭力缓和下来,平静地说:

    “我们可以谈谈......你想要什么?钱?权?还是斯通菲尔德家族的某个产业?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

    他顿了顿,声音里重新渗入一丝冷硬:

    “但如果你以为,控制着这些魔偶,就可以对我狮子大开口......那你还是趁早死心,否则我们只有同归于尽!”

    这是底线。

    也是最后的警告。

    毕竟......说是保尔死了魔偶就会失控,但也只是猜测,谁能肯定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模样?

    也许魔偶们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因为失去指令而再也无法动弹呢?

    届时,大不了威廉爵士放弃自己的吞并计划,放那些一无所知的宾客离开,斯通菲尔德家依然是无人能够忽视的庞然大物。

    保尔沉默了几秒。

    他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手,又抬头看向威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乎真诚的遗憾。

    “狮子大开口?怎么会呢?我知道您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接受无止境的威胁。”

    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如初地说:“我只需要一个合作伙伴的身份,在您的计划里分一杯羹。斯通菲尔德家掌控大局,我负责执行与维护......决策权依然在您手中。”

    威廉爵士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嘴上却爽快地说:“没问题,我可以答应!”

    “太好了。”保尔也露出释然的笑容,仿佛之前想要取代斯通菲尔德的阴谋都不存在似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语气变得亲切,甚至带着一丝抱怨?就像在抱怨一个过于谨慎的长辈:

    “其实,爵士,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怀疑我呢?”

    “按照家族惯例,与伊拉里签订契约这种重要的事,本应该交给我来安排。”

    “如果您这么做了,今天这一切......这场闹剧,这些死亡,就都不会发生。”

    他摊开手,眼神无辜地说:

    “我们会一起完成替换计划,我依然是您最得力的助手,伊拉里会活着制造更多魔偶,那些贵宾会在黎明前被完美替换......一切都会很顺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保尔沉沉地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地说:

    “两败俱伤。”

    威廉笑容陡然从脸上消失,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长久的沉默中,大厅里只有克里斯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滴水声。

    终于,威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似的

    “为什么怀疑你?”

    他抬起头,看向保尔,眼神复杂:

    “因为你太像我了,马克......太像年轻时的我。”

    “所以我知道,如果是我处在你的位置,面对这样一个天赐良机,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更重要的是......

    他担心自己死后,克里斯无法压制住保尔,反而会被这个擅长伪装、也很擅长蛊惑人心的助理给玩弄于股掌之间。

    年轻的克里斯虽然有野心有头脑,但手段跟威廉一手培养出来的保尔根本没办法相比。

    威廉看了一眼孙子,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审视,也有深沉的无奈。

    他计划“考验”保尔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折断这支利剑的准备。

    但没想到,虽然保尔如预料般地没有通过考验,他自己却也不得不受制于人。

    保尔知道威廉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所以许久后,他也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那么.......现在的结果,虽然不算最好,但至少还没有走到最坏的地步,不是吗?”

    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黎明,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

    “爵士,”保尔的语气一如既往:“没有伊拉里,谁来给剩下的宾客提取记忆、注入魔偶呢?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威廉沉默片刻,缓缓道:

    “我认识几个巫师,一直有合作。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肯干。水平虽然参差不齐,但应该都擅长记忆魔法。”

    他看了你一眼:

    “只是需要付出一大笔代价。而且,风险会更高。”

    保尔笑了,重新带上了助理应有的恭敬与效率:

    “钱不是问题,爵士。风险......我想在死亡面前,他们也会跟伊拉里一样乖巧。”

    威廉点了点头,疲惫地靠回轮椅:

    “说的也是,那我待会儿就找人联系他们。”

    现在......他需要休息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

    紧张的气氛突然间就奇异地缓和了,甚至显得很和睦。

    仿佛刚才的枪声、死亡、对峙、威胁......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克里斯站在一旁,看着祖父和保尔,感到一阵强烈的茫然。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吗?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前一秒还在你死我活,后一秒就能握手言和?

    仿佛只有他还记得片刻前的剑拔弩张。

    威廉和保尔显然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保尔转身,准备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务,同时他抬起手,提高声音对大厅里的魔偶说:

    “返回座位,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魔偶们晃动了一下,靠近几人的吸血鬼和狼人魔偶反常地向前走来。

    克里斯心里一慌,威廉爵士皱眉看了过来,而保尔也怔了怔,再次提高声音:

    “回到座位!这是命令!”

    魔偶陆陆续续地动了起来,跟之前的整齐划一不同,此刻像是一群信号接收不良的旧机器。

    但克里斯却眼尖地看到,魔偶不是听不懂指令,相反??

    它们眼珠子格外灵活地转动着,一边磨磨蹭蹭地移动,一边看着彼此,仿佛在无声地交换着什么意见。

    克里斯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紧紧抓住威廉爵士的轮椅,飞快地拍了一下升起屏障的按钮!

    就在这瞬间,一个从保尔身旁走过的狼人魔偶突然晃了下身体,刹那间几乎化为一道残影?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切开西瓜的声音。

    保尔的头飞了出来,在屏障升起的前一刻,“咚”地一下撞进威廉爵士的怀里。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满是极致的惊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斩断的颈部切口极为平滑,伤口犹如被高温灼烧过,没有喷泉似的冒血,只有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溢出。

    屏障重新升起,克里斯微微松了口气,却见轮椅上老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威廉爵士低下头,对上了保尔死不瞑目的眼睛,感受到粘稠的血液浸透自己的裤子,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流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威廉爵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的惊骇。

    他的嘴巴张到极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球因惊恐几乎要脱出眼眶,瞳孔急剧扩散,胸口的心脏疯狂地捶打着胸腔!

    “we…...........”

    克里斯听到一种古怪的抽气声。

    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至少把那颗头从祖父的怀里扔出去,但克里斯浑身发抖,根本无法动作。

    哪怕过去经手过无比庞大的资产,哪怕有无数家庭和企业被他们家族的发展逼得没有活路,但克里斯依然无法面对这种原始的、血淋淋的恐怖。

    威廉爵士的双手颤抖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一种死寂的灰败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向上蔓延,淹没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急促起伏的胸口骤然平息下来,头一歪,瘫在了轮椅上。

    猝死。

    极致的惊吓,引爆了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

    克里斯呆立原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接连发生的,完全超乎想象的剧变。

    他看看祖父瘫软的尸体,看看跟死去的祖父对视的保尔的头颅,再看看屏障外,那只......缓缓直起身的狼人魔偶。

    它转过头,那双应该是镶嵌了宝石或某种晶体的眼睛,此刻正看向克里斯。

    然后,它咧开了嘴。

    狼人露出了一个极度危险,充满恶意的狞笑。

    那笑容扭曲而生动,跟之前死板的、机械的、人偶般的模样截然不同。

    它在笑啊!

    而大厅里,那两百多个魔偶,此时也缓缓活动起来,手脚显得极为灵活。

    【??被骗了!被骗了!被骗了!被骗了!被骗了!】

    真正骗了他们的,不是保尔也不是祖父,更不是愚蠢的伊拉里,而是这些始终在伪装的魔偶!

    可怕的真相在克里斯脑海中轰鸣,他瞳孔失焦,仿佛连心脏都忘了跳动。

    寂静中,只有狼人魔偶指爪上,一滴尚未凝固的血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嗒。”

    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