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洞的斗嘴大会很快展开。
第一轮比试比的是斗嘴，谁的嘴功厉害，谁的嘴最毒嘴气人，就能更胜一筹。
这是残酷的淘汰赛，每一个人都将竭尽全力战胜对手。
段云上台稍后，于是这比试一开始，四...
紫玉和段云随着德云洞踏入那幽深洞窟，脚底踩在湿滑的石阶上，发出轻微回响。洞内空气阴冷潮湿，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像是陈年血迹混着铁锈，在鼻尖缭绕不去。头顶岩壁渗出水珠，一滴一滴砸落肩头，冰得人脊背发麻。而两侧摊贩早已收摊，只剩下空荡的竹架与残破布幡，随风轻晃，影子投在墙上如鬼魅招手。
“这地方……”段云低语，剑意悄然流转于指尖，“死气太重。”
紫玉点头，眸光微凝：“不止是死气，还有怨念。这些竹架下睡的人，呼吸虽匀，眼神却空，像被抽了魂。”
他们一路尾随德云洞，穿过层层守卫般的石门，终于抵达会场深处。那里已聚满说书人，个个衣衫古旧，面容枯槁，仿佛从坟墓中爬出的游魂。中央高台之上，八门主杜兰端坐主位，身披黑袍，绣金纹路似龙非龙，隐隐泛出血光。他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宛如看戏之人俯视蝼蚁争食。
“明日便是德云小会。”德云洞压低声音对紫玉道，“你们要参加海选，只有胜出者才能进入内场比试，争夺‘真言令’??那是通往号令天下之力的钥匙。”
“真言令？”紫玉皱眉，“听上去不像好东西。”
“当然不是。”段云冷笑，“能让万人齐骂我段老魔，还能让皇帝认太监做父亲的东西，能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分明是以音律为刃、以言语为蛊的邪术至宝！”
德云洞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倒也不蠢。可你知道为何历代掌此令者，最终皆疯癫而亡吗？因为它吞噬人心，将执掌者的七情六欲尽数放大，直至理智崩塌，沦为言语的奴隶。”
紫玉心头一震。她忽然明白，那些江湖传闻中的“中邪”，并非鬼神作祟，而是有人用声音种下了心魔。一句句话语如同细针，缓缓刺入耳膜，钻进脑海，生根发芽，最后开出扭曲之花。
“所以你们这一脉，从来不是靠武力称霸。”她缓缓道，“你们靠的是操控人心，制造混乱，借他人之手达成目的。”
德云洞不置可否，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聪明的孩子。可惜，太聪明的人活不长。明日比试，小心别说得太多，也别信得太少。”
话音未落，忽听得钟声三响，沉闷如雷，震得岩壁簌簌落灰。所有说书人齐齐起身，面向高台跪拜。八门主杜兰缓缓站起，手中多了一枚铜铃，轻轻一摇，竟无声无息，可所有人脸色骤变，双耳渗出血丝。
“第一轮，对说。”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规则很简单：两人一组，互相对骂，谁先失控、流泪、吐血或认输，即为败者。晋级者将面对更强大的对手，直至决出魁首。”
人群骚动起来。不少参赛者面露惧色，更有甚者当场呕吐不止??显然，方才那一记无声铃音，已伤及神魂。
紫玉却被推上前去，编号八十八，对手是一名满脸横肉的壮汉，自称“铁舌罗刹”。此人曾以一句“你娘葬于乱坟岗，夜夜被野狗啃骨”逼疯一名掌门，名声极恶。
比试开始。
那壮汉张口便来：“你这小白脸，一看就是偷吃厨房剩饭长大的贱胚！你爹早死街头，你娘改嫁屠夫，每日切肉时都把你当砧板使唤！”
紫玉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她不是怕骂，而是惊讶于对方词汇之贫乏，节奏之僵硬，简直像个初学骂街的童子。
于是她开口，声音清亮如泉：
“你这张嘴，怕是从娘胎里就泡在粪坑里腌透了吧？一张开就有蛆虫往外爬。你祖宗十八代都是乞丐，逢年过节连讨饭碗都要赊账。你娘怀你时吃了三斤烂猪肺，难怪生下来脑浆结块，说话跟放屁一样臭不可闻。”
那壮汉脸色涨红，怒吼道：“你敢辱我先人！”
“辱你先人？”紫玉冷笑，“我连你都不屑骂，还提什么先人？你这种货色，坟头草都没长齐，哪来的先人？顶多是路边饿殍堆里扒出来的野种，连墓碑都刻不上名字！”
一时间，围观者竟鸦雀无声。就连高台上的杜兰也微微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十招之内，那壮汉双目充血，鼻孔喷血，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认输……”
全场寂静。
紫玉收声，淡然退后一步。她并未使用任何内力，全凭言语本身的力量取胜。而这正是嗜血说书人最忌惮的一种天赋??**天生言灵体**，所说之话自带锋芒，无需修炼即可诛心。
“有意思。”杜兰低声自语，“这丫头……竟有当年‘毒舌仙姑’的影子。”
此时，段云站在角落，眉头紧锁。他察觉到一丝异样??每当紫玉开口，空气中便有一缕极淡的红雾浮现，转瞬即逝。那是**言血**，传说中只有真正触及灵魂的言语才会引动天地共鸣，化为实质。
他知道，紫玉已暴露。
果然，下一刻，铁娘子缓步走来，笑吟吟道：“八十八号，杜兰姑娘，恭喜你首战告捷。不过接下来的对手，可就没这么好应付了。”
她挥手示意，一名瘦削老者被带上场。此人双眼浑浊，嘴角歪斜，怀里抱着一面鼓，鼓面绘有人脸图案。
“这是‘哭笑翁’。”德云洞靠近紫玉耳边，“他曾用一句话让一座城的人集体自尽。他的鼓声能唤醒死者记忆，让你亲耳听见亲人临终前的哀嚎。小心，别看他其貌不扬，他是上届德云小会亚军。”
比试开始。
哭笑翁不急不躁，轻轻敲击鼓面。咚??一声闷响，紫玉眼前景象突变：她看见母亲躺在血泊中，嘴唇微动，似乎在喊她的名字；父亲跪在一旁，手中断剑滴血，满脸悲愤；而远处，火光照亮夜空，玉珠山庄化为废墟……
“那是假的！”段云厉喝，“心象幻境！醒来！”
紫玉咬破舌尖，血腥味冲入口腔，瞬间清醒。她怒视哭笑翁：“你拿我家人做什么？！”
老人咧嘴一笑，声音沙哑：“我只是让他们说话而已。你看，你娘还在骂你呢??她说你从小顽劣，不知廉耻，竟与多名男子同床共枕，辱没门风！她说你不配做她女儿！”
紫玉浑身一颤。
这不是谎言。她在玉珠山庄确实因性格跳脱、行事大胆被人非议，甚至被长辈斥责“不知检点”。这些话埋藏心底多年，如今被挖出，化作利刃直插心脏。
但她没有崩溃。
相反，她笑了。
“你说我娘骂我？”她冷冷道，“那你可知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说??‘紫玉若能活得自在，哪怕千夫所指，我也无悔生她养她’！”
鼓声戛然而止。
哭笑翁猛地咳出一口血，鼓面人脸瞬间碎裂，化为灰烬。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紫玉：“你怎么可能……挣脱言咒？！”
“因为你说的不是真相。”紫玉一步步逼近，“你只是把别人的偏见当成武器。可真正的亲情，岂是你这种孤魂野鬼能理解的？你一生无亲无故，死后连坟头都不会有人扫，连鬼都懒得看你一眼！”
哭笑翁惨叫一声，仰面倒地，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全场哗然。
杜兰猛然起身，眼中精光爆射：“她杀了哭笑翁！以言杀人，言出法随！这……这是言灵圣体圆满之相！”
段云心头剧震。他终于明白为何紫玉总能在不经意间影响他人情绪??她根本不是普通说书苗子，而是千年难遇的**言灵转世**，天生具备以言语撼动天地法则的能力。若让她落入嗜血说书人手中，加以培养，不出三年，便可真正实现“号令天下”。
“必须带走她。”段云暗下决心。
可就在此时，钟声再响，八门主杜兰宣布：“首轮淘汰结束，剩余二十人进入第二轮。本轮将采用‘合说’形式??两人搭档，共述一段故事，由评委评定是否动人、是否可信、是否足以引发群体共鸣。失败者当场抹杀。”
紫玉被分配与曹旺组队。那曹旺一脸谄媚，凑上来笑道：“师妹，咱们好好配合，争取拿下魁首，也好让师父高兴高兴。”
紫玉冷眼看他：“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假装跟你来的？”
曹旺笑容一滞，随即叹气：“唉，何必拆穿呢？在这地方，装傻才是活命之道。”
他们讲述的故事是《段老魔夜袭皇城》。按照剧本，应将段云描绘成一个滥杀无辜、奸淫掳掠的绝世魔头。可当轮到紫玉发言时，她却突然改词：
“那一夜，段云独闯皇宫，并非为了夺权，而是为了救一名被囚禁的少年。那少年本是忠臣之后，因揭发太监李金篡位阴谋而遭陷害。段云明知此举会背上万世骂名，仍毅然前往。他在千军万马中斩杀三百高手，只为带回一句真相。”
台下众人起初哄笑，继而沉默，最后竟有人低声啜泣。
评委席上，铁娘子猛拍桌案：“胡说八道！段老魔怎会有此善举？！”
“可我说的是真的。”紫玉直视她，“你们不断编造谎言污蔑他，可你们敢让他亲自对质吗？敢让天下人亲眼见证他的所作所为吗？不敢！因为你们知道，一旦真相曝光，你们的谎言就会像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全场寂静。
连段云都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方式，为他正名。
“够了！”杜兰怒喝，“紫玉?杜兰，你已被取消资格！来人，把她拖下去，关入言笼，待大会结束后炼成‘言傀’！”
四名黑袍人扑来。段云不再隐藏，身形一闪，剑光乍现，四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洒如雨。
“谁敢动她？”段云立于高台，长剑指天，“我段云在此！”
整个洞窟陷入死寂。
下一秒，警钟狂鸣！
“段老魔来了！！”有人尖叫，“快启动血阵！！”
岩壁四周骤然亮起猩红符文，地面裂开，涌出汩汩黑血，汇聚成河，环绕会场流淌。这是**嗜血言阵**，以百名说书人精血为引，可增幅言语威力百倍，一旦发动，方圆十里内无人能逃。
段云冷笑：“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一把撕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伤疤??那是三年前大战七门主时留下的，至今未愈。他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口中低诵：
“我以我血祭剑心，不求天地容我身。
一言既出如山崩，万夫莫当之魄魂！”
刹那间，一股浩然正气自他体内爆发，与紫玉身上那缕言灵之气遥相呼应。两股力量交织升腾，在洞顶凝聚成一道巨大虚影??**法天象地?言剑通明相**！
“什么？！”杜兰失声惊呼，“他竟然练成了‘错练邪功’的最后一重？！”
原来，段云当年误得奇功《错练邪功》，本该走火入魔，却因心志坚定，反将邪功转化为护道之力。此功最高境界，便是以自身信念为基，借外物激发潜能，达到“言出法随，心念成真”的恐怖境地。
而现在，紫玉的言灵体与他的法天象地产生共鸣，竟短暂撕开了血阵封锁！
“走！”段云抓住紫玉手腕，“趁现在！”
二人疾驰而出。身后，无数说书人追杀而来，口中念咒不断，字字如刀，句句如箭。可每一道攻击临近，都被段云周身剑气绞碎。
途经一处密室，段云猛然停下。门上刻着四个大字：**言冢**。
“进去。”他说。
室内堆满竹简，每一卷都记载着一段被篡改的历史。皇帝宠信太监、武林盟主弑父夺位、名门正派围攻孤胆英雄……全是嗜血说书人一手炮制的谎言。
“这些都是证据。”段云沉声道，“我要毁了它。”
“不能毁。”紫玉拦住他，“留下它们，将来公之于众，才能彻底粉碎他们的根基。”
段云看着她，忽然笑了：“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
他转身，在墙上刻下一行大字：
**“段云未魔，心向光明。
若觉世间不公，不妨睁眼看清。”**
随后，他点燃火折子，扔向角落油瓮。
轰??
烈焰冲天而起，吞噬密室，也切断了追兵道路。
当二人终于冲出洞口，晨曦初照。山风拂面，吹散一身阴霾。
紫玉回头望那 collapsing 的洞窟，轻声问：“接下来呢？”
段云握紧剑柄，目光坚定：“接下来，我们去渝州城，召开一场真正的‘说书大会’。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真正操纵舆论的魔鬼，而谁，一直在黑暗中守护光明。”
“你要公开对决？”
“不止。”他嘴角扬起，“我要挑战所有嗜血说书人??来啊，当着万民之面，咱们对骂一场。谁说得真，谁说得假，让百姓自己判断。”
紫玉笑了：“那你可得准备好，这次没人给你擦屁股了。”
“我不需要。”段云望向远方，“这一次，我要用自己的嘴，赢回属于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