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我要了，”碧月打开瓶塞，陶醉在馥郁的香味之中。

    阿蘅作势要抢回来，却扑了个空，碧月向后退了一步，笑得甚为得意。

    梅雪道：“不问自取是小偷，强盗行径。”

    碧月掏耳朵道：“司马亦蘅，你很缺象牙吗？怎么在哪里都有狗——”

    梅雪的暴脾气哪里忍得了别人骂她是狗，用干葫芦舀了一瓢水泼在她脚下，溅了碧月一身，啐道：“有人喷得满地都是粪，要用水冲一冲。”

    碧月刚想发怒，旋即换了语气道：“哎呀，你们就嫉妒吧！反正我以后去了德妃娘娘那儿，有的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她扭着腰肢，闻了闻花瓣瓶，丢下众人离去。

    梅雪瞥了一眼阿蘅，她在为人家打抱不平，当事人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愠怒道：“刚来时对付我们的泼辣劲儿呢？”

    阿蘅并未接话，而是把手中的梅花膏赠予她，握紧她的手以示安慰。

    碧月的房间灯火摇曳，她也没有什么东西，只几件衣服随意包一包就好，嘴里的小曲儿哼了一夜，眼神扫过桌上的粉色瓶子，又盯着摊开的手掌，之前的伤口结了痂留下了不少伤痕，

    她用小拇指挑了些香膏抹在十根手指头上，须臾她的手搔痒难忍，发出阵阵呻吟，因她平日里嚣张惯了，其他人都不愿与她住一处，偌大的厢房只她一人住着，此时也没有人帮忙瞧瞧怎么回事。

    她冲出屋外想打水洗手，水缸早就空了，连忙跑到浆洗池把水插了进去，方才的火辣刺痛感顿消，她舒坦地吸了口气，

    却不知为何头有些晕眩，眼睛冒着星星，而无数星星化作万岁爷的身影，皇帝正朝她微笑，选秀那天她被封为了贵人，每天的封赏流水般进入她的宫殿，什么锦缎，珠钗，金裸子，香粉，螺子黛应有尽有。

    碧月傻笑着又向水池边靠近了些，又听见那些个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道：“月贵人万福金安，恭喜小主当选之喜。”

    一轮圆月落在池中，被碧月搅乱碎成了好几片，借着月色碧月望着自己的倒影，是一个身着华服，施粉黛的贵女，她鬼使神差地攀上池子的石台，

    池中的人陡然变了脸，交替出现袖桦，阿蘅，以及她痛恨的所有人的脸孔，她的笑容变得愈发狰狞，嘴里沉吟道：“掐死你们，掐死你们——”

    噗通——

    她脚下踩到捣衣的棒锤，一个踉跄跌进浆洗池中，冰凉的池水拉回了她一些理智，可是已经来不及，想要挣扎手脚发软使不上一丝力气，想要呼救鼻孔都被水灌满，

    在池中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隔日清晨，天微亮，浣洗的宫娥挎着篮子来到池子旁边，

    “啊——有死人。”

    屋外传来尖锐的叫声，把还在咪蒙中的众人唤醒，

    阿蘅素来爱睡懒觉，被吵醒后又睡了一轮囫囵觉，出来时就听见宫女在议论纷纷，

    “听说有人死在了浆洗池，”

    有人死了，

    她一整颗心扑通扑通的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脚底的凉意不停地往上涌。

    她小跑去浆洗池，围了一圈人，都在窃窃私语，

    最初发现尸体的宫娥吓得瑟瑟发抖，说话都不太利索，盘问的人是慎刑司派来，

    阿蘅拨开人群，碧月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尸体泡了一夜的水微微有些发胀，面部青紫、肿胀、双眼充血，面上还保持着不甘心的表情。

    她的手心冒着冷汗，难道那一瓶不是痒痒粉，姐姐如何会给她伤人性命的东西。

    “此女子是失足落水淹死的，”前来验尸的太医向慎刑司的人禀报。

    是淹死的，不是被毒死的，阿蘅波涛汹涌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些，

    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淹死呢？

    慎刑司的人查看了一下场地的痕迹，还有那棒锤，没有别人接触的痕迹，不想惹麻烦，又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便草草了事，

    驱散了众人，命人把尸体拉去了焚烧场。

    阿蘅虽然讨厌碧月，但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香玉殒，昨儿她还嚣张跋扈，今天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对于她的冲击却不小。

    而且她有种预感，碧月的死绝对跟那瓶痒痒粉有关系，思及此处她的腿脚一软，险些没有站稳，是梅雪在后头扶了她一把，问道：“没事吧！”

    阿蘅颓然的摇摇头，坐在矮墩子上怔愣不语，良久缓不过来。

    慎刑司的人走后没多久，常让公公便过来要人，齐川英窘了片刻，拉着常公公到一旁道：“碧月昨儿已经死了，”

    常公公尖锐的嗓子一沉道：“怎么死得这样突然。”

    齐川英道：“慎刑司的人来过了，说是失足落水而亡，是个意外。”

    常公公道：“没福分的丫头，那娘娘那头奴家怎么交代。”

    齐川英瞥了一眼阿蘅，斟酌片刻道：“德妃娘娘的衣裳原是阿蘅姑娘同碧月一起浆洗收拾的，不如调阿蘅姑娘去长春宫，咱们都好交代。”

    常让的眼神在齐川英与阿蘅之间流转，说道：“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齐川英松了口气，走至阿蘅面前道：“别发呆了，你今儿随常公公去长春宫伺候。”

    阿蘅起身，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低声道：“那碧月——”

    齐川英打断她的话道：“什么碧月，能去长春宫服侍是你的福气，不该你管的少操心。”

    阿蘅心头一凉，这宫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吃人殿，活生生的一个人没了如同鸡毛般轻重，吹一口就飞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关心她到底为何会失足落水，好像这样的事情稀疏平常，或者深究只会麻烦缠身，没人愿意摊上，可这是一条人命啊！

    阿蘅木讷地点头，去德妃那边是她一开始的计划，被碧月截胡她并没有太难过，可是以这样的方式达成目的非她所愿。

    齐川英嫌弃碧月的东西晦气，喊了几个宫娥把她的东西丢了出来，拿了一个炭盆把东西都烧了，熊熊的火舌在盆中跳跃，阿蘅的脸也被烤得发烫，陡然间瞥见那个粉色的瓶子也在其中，心脏似乎被什么抓了一下，呼吸都停了一拍。

    她迅速地越过那个炭盆，朝屋子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