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话音刚落,包厢内气氛骤然一紧。原本因墨融闯入而略显混乱的场面,此刻再度凝滞。马?脸上笑容僵住,眼神飞快地在墨融与凌志之间来回扫视,心头暗骂:这两位长老今日怎的都发了疯?一个强闯,一个硬凑,分明是冲着那两个女修来的!可他身份再高,终究只是城主之子,在长老会面前连个屁都不是,更不敢当面驳斥。
“欢迎、欢迎!”马?强作镇定,挤出满脸谄笑,“能得两位长老亲临,实乃我等三生有幸,蓬荜生辉!来人啊,速速换上最好的灵酿,再上几道珍馐佳肴,今日不醉不归!”
侍从应声而动,匆匆退下准备。邵米露轻哼一声,缓步走入包厢,裙裾曳地,风姿绰约。她目光淡淡扫过墨娆与孔羽凌,见二人虽神色冷峻,却未受实质伤害,心中微松,随即又瞥向姜启,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这位小友,倒是眼生得很。”她语气温柔,却暗藏机锋,“竟能一眼指出二位佳人所在,莫非……有特殊手段?”
姜启神色不动,拱手一礼:“晚辈姜启,侥幸有些微末感知之术,不敢称奇。”
“哦?”邵米露眸光微闪,“感知之术?倒也有趣。不过在这绮梦阁中,五楼设有一重‘迷魂阵’,寻常神识探察皆被遮蔽,你又是如何看穿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就连墨融也转头看向姜启,眉宇间浮起几分疑色。他先前只道姜启是偶然相助,未曾深究其能,如今听邵米露点破,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姜启心中微凛,知道诡目一事断不能暴露,当下不动声色,淡然一笑:“回前辈,晚辈曾在织造坊外偶遇二位小姐,听她们提及将赴五楼演奏,故而推测一二,并非真有窥探之能。”
“原来如此。”邵米露似信非信,轻轻颔首,却不再追问,只转身对束青低语几句。束青点头退下,身影悄然隐入廊道深处。
包厢内重新布置妥当,酒菜陆续送上。灵酿乃是由千年寒潭莲心酿制而成,名为“醉梦红尘”,饮之如坠云端,极易失神。凌志亲自执壶,为众人斟酒,笑道:“今日难得齐聚,不如以乐助兴。墨娆、孔羽凌二位仙子技艺超群,不如请她们合奏一曲,为这场盛会添彩,诸位以为如何?”
墨融眉头一皱,正欲开口阻拦,却见孔羽凌已起身行至琴前,墨娆亦默默坐于箫旁,二人对视一眼,似有默契流转。
“好。”墨娆轻启朱唇,声音清冷如霜,“我们便奏一曲《离殇》。”
箫声先起,如泣如诉,自幽谷深处蜿蜒而出;琴音继之,十指翻飞间,似有千丝万缕缠绕心肠。一曲《离殇》,本是讲一对道侣因门派之争被迫分离,终至阴阳两隔的悲情故事,此刻由二女奏来,竟带着几分切身之痛,令闻者无不动容。
凌志举杯轻啜,眸底掠过一抹阴鸷。他知道,这曲子不只是献给宾客,更是奏给他们三人听的??那一声声哀婉,仿佛在控诉着长老会的无情、戒律司的苛刻、以及那些披着公正外衣的阴谋算计。
邵米露听着听着,指尖微微一颤,杯中酒液泛起涟漪。她抬眼望向墨融,却发现他也正凝视着自己,目光复杂难明。百年前,他们也曾并肩抚琴,共谱《双栖引》;如今却隔着一张酒桌,相对无言,唯有他人之曲,道尽旧日恩怨。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妙极!妙极!”马?拍案而赞,醉意更浓,“若能日日听此天籁,便是让我少活百年也甘愿!”
墨融冷笑一声:“可惜,她们明日之后便不再属于绮梦阁了。”
“哦?”凌志挑眉,“七长老此言何意?”
“我说过,接下来三天,她们由我包下。”墨融缓缓道,“每日宴请好友,只准她们演奏,不准任何人靠近半步。这是规矩,也是命令。”
“既是命令,那自然无人敢违。”凌志皮笑肉不笑道,“不过七长老可要想清楚,三天后呢?义工期限一满,她们仍要回归戒律司安排的任务。除非……你能替她们赎身。”
“赎身?”墨融眸光一寒,“怎么,长老会还做起了人口买卖?”
“非也。”凌志摇头,“只是功德抵罪之法。若有人愿代为完成十万善功,便可免除一切惩罚。七长老若有此心,大可去功德堂登记备案。”
“十万善功?”墨融冷哼,“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斩杀十万邪修?还是布施百万灵石赈济灾民?”
“正是如此。”凌志微笑,“天道无私,功过自有衡量。七长老若真心护短,不妨试试。”
墨融沉默片刻,忽然朗声一笑:“好!既然如此,本座便接下这个任务!从明日开始,我去边荒剿灭魔族余孽,每杀一人,记一善功,十万之数,不出三年必可达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边荒之地,乃人族与魔族交战前线,凶险万分,即便是道成境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墨融虽为长老,修为已达道成中期,但孤身前往,无异于以身犯险。
邵米露脸色微变,脱口而出:“你疯了?”
话出口才觉失态,连忙掩唇,转而冷声道:“区区两个晚辈,值得你冒此奇险?”
墨融看着她,眼中竟有笑意:“你说呢?当年你为我挡下一记死劫,我不也豁出去屠了整个黑煞宗?”
邵米露怔住,胸口起伏不定,终是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姜启默默旁观,心中波澜起伏。他原以为墨融只是因亲情驱使前来救人,却不料此人竟愿为此付出如此代价。这份执着,远超常理。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凌志与邵米露之间的角力,似乎并未结束。
夜渐深,酒过三巡,众人皆有醉意。马?早已伏案昏睡,其余宾客也陆续告退。唯有几位核心人物仍留在包厢内,气氛愈发微妙。
就在此时,束青悄然返回,附耳对邵米露说了几句。邵米露神色微动,随即起身道:“诸位慢饮,我去去就回。”
她离去后不久,姜启忽觉袖中一物微热??那是他贴身收藏的一枚玉符,乃母亲所留遗物,平日毫无反应,唯有一次在遭遇生死危机时曾自动发热示警。
他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借着衣袖遮掩,悄然掐诀催动一丝神识探入玉符内部。刹那间,一幅模糊画面浮现脑海:一片荒芜山谷,血雾弥漫,中央矗立着一座残破祭坛,坛上刻着诡异符文,赫然是某种禁制阵法!
画面一闪即逝,玉符恢复冰冷。
姜启呼吸微滞。他认得那山谷地形??正是忘尘园后山的“断魂谷”!据说那里曾是古战场遗址,埋葬无数冤魂,早被列为禁地,严禁弟子擅入。
可为何玉符会突然示警?难道母亲留下此物,竟是为了指引某处秘密?
他正思索间,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束青去而复返,神情凝重,直接走向凌志,在其耳边低语数句。
凌志闻言,瞳孔骤缩,猛地站起,沉声道:“立刻封锁五楼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进出!”
“发生何事?”墨融皱眉。
束青环视众人,声音低沉:“方才巡查弟子发现,五楼地底灵气异常波动,疑似有人暗中启动了一座古老阵法,位置……正在我们脚下。”
“什么?”邵米露失声,“五楼地下岂非空无一物?那是建楼时特意留出的‘镇基虚室’,用来压制地脉躁动,怎会有阵法存在?”
“可探测结果显示,虚室内确有能量汇聚,且正逐步激活。”束青道,“更奇怪的是,触发时机,恰好在姜启进入五楼之后。”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姜启一人身上。
姜启心头一震,立即明白??定是自己施展诡目探察之时,无意触动了某个隐秘机关!可他明明只是用神识扫过包厢,并未触及地面或墙壁……
除非??那阵法是以“外来窥视者”为触发条件,一旦有人使用神识探察,便会自动唤醒!
他尚未开口辩解,凌志已冷笑着逼近:“好一个‘感知之术’!原来你是故意为之!说!你究竟是谁派来的?目的为何?”
“我没有……”姜启刚欲解释,忽觉脚下一震,整座包厢剧烈摇晃!
“轰隆??”
一声巨响自地底炸开,五楼地板裂开一道巨大缝隙,漆黑深渊中涌出腥臭血雾,伴随着凄厉哭嚎之声,仿佛万千亡魂齐声哀鸣!
“不好!”邵米露脸色大变,“那是‘血祭引魂阵’!传说中上古魔修用来召唤怨灵大军的邪阵!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解释了!”束青厉喝,“所有人立刻撤离!此阵一旦完全开启,方圆十里都将化为死域!”
墨融一把抓起墨娆,凌志则迅速结印护住周身,邵米露正欲行动,却见姜启站在原地未动,目光死死盯着裂缝深处。
“你还愣着干什么?!”她怒吼。
姜启缓缓抬头,眼中竟闪过一抹金芒??那是诡目即将失控的征兆!
“我看见了……”他喃喃道,“阵眼的位置,在下面第七层……那里有个东西……在呼唤我……”
“胡言乱语!”凌志伸手就要将他强行拖走,却被一道无形之力弹开!
只见姜启双目泛金,周身气息暴涨,竟凭空悬浮而起,朝着裂缝缓缓降落!
“姜启!”墨娆惊呼。
“让他去。”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回首,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持拐杖,身穿灰袍,正是忘尘园资历最老的守园人??枯婆婆!
“枯婆婆?您怎么来了?”邵米露震惊。
老妪目光深邃,望着深渊道:“三十年前,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此阵非人为布置,而是随楼而生。当年建造五楼时,曾挖出一块刻满符文的黑石,我劝他们不可使用,却被当成疯婆子赶走。如今……终究是应验了。”
“那姜启他……”墨融急问。
“他是唯一能关闭阵法的人。”枯婆婆低声道,“因为他的眼睛……是‘诡目’,天生克制一切幻阵与邪法。也只有他,能在血雾中看清真正的阵眼所在。”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
而此时,姜启已落入深渊第七层。眼前是一座圆形石室,中央矗立着那块黑石,上面符文明灭闪烁,宛如活物呼吸。四周墙壁布满骸骨,皆呈痛苦扭曲之状,显然生前遭受极大折磨。
一股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
“来吧……继承者……撕裂封印……释放我们……你将获得无上力量……统治这片天地……”
姜启咬牙抵抗,额头冷汗直流。他知道,若是心神失守,不仅自己会被吞噬,整个忘尘园也将沦为魔土!
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左眼已化作金色竖瞳,右眼则呈现幽蓝螺旋纹路??诡目全开!
“我不是你们的继承者。”他低声说道,双手结印,体内灵力疯狂涌动,“我是来……彻底毁灭你们的!”
话音落下,他猛然扑向黑石,一掌按在其上!
刹那间,天地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