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被单上的纹路,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方才属下那句“没有”,让她终于彻底明白,自己在张时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不过是故人,是旧识,是他奉命需要保护的人,仅此而已。
“我想见他。”姜阮的声音很轻。
属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他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头:“好,我去通报三爷。”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又恢复了死寂。
姜阮望着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久到连仪器的滴答声都变得麻木。
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张时眠。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身姿挺拔,眉眼深邃,只是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上,此刻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而他的身侧,挽着他胳膊的,正是时怡。
时怡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连衣裙,妆容得体,笑容温婉,像一朵盛开在寒冬里的白玫瑰。
她看到姜阮,主动松开挽着张时眠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姜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时眠说要来看一个朋友,我跟着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这话问得看似客气,实则处处透着宣示主权的意味。
姜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语气平静无波:“不介意。”
她的目光越过时怡,直直落在张时眠身上,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半句质问,甚至连一丝委屈都没有。
她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我找你,是想问卿意的下落。”
“她和周朝礼被沈令洲抓走了,我想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还有,怎么救他们。”
她的声音很稳,稳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和卿意接触得不多。
但她算得上是自己的好朋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卿意落在沈令洲和林薇手里,受尽折磨。
而张时眠在境外势力盘根错节,人脉通天,他一定有办法。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张时眠看着她,眼底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冷硬。
他甚至没有正眼瞧她,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姜小姐,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我没有任何理由,要跟你共享我的信息。”
无情,又无义。
短短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冰水,从姜阮的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她心底所有的火苗。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替她挡下所有风雨的男人,看着他眼底那片陌生的冷漠,只觉得眼眶发酸,却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时怡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上前一步,重新挽住张时眠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娇嗔:“时眠,我就说嘛,这种事情不该我们管的。”
“沈令洲那个人心狠手辣,我们何必?这趟浑水。”
她说着,转头看向姜阮,语气里带着几分假意的关切:“姜小姐,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国吧。”
“南极这边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应付得了这些事情。”
姜阮没有理会时怡,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张时眠,声音沙哑得厉害:“张时眠,卿意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你有办法,只要你肯帮我……”
“帮你?”张时眠打断她的话,眼底的嘲讽更甚,“姜小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他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残忍的清晰:“我们之间,早就解除了雇佣关系。”
“你不是我的雇主,我也不是你的保镖,你朋友的生死,与我何干?”
“更何况,”张时眠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语气冷得像冰,“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还有资格谈救人吗?”
“若不是我派人及时赶到,你现在早就变成这片雪地里的一具冰雕了。”
这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剖开了姜阮心底最狼狈的伤口。
姜阮看着他,看着他身边巧笑倩兮的时怡,突然就笑了。
“我知道了。”姜阮缓缓收回目光,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语气平静得可怕,“打扰了。”
她不想再看他,不想再看他那张冷漠的脸,不想再听他那些无情的话。
时怡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时眠,我们走吧。”
“这里的消毒水味太难闻了,我不喜欢。”
张时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最后看了姜阮一眼,眼底的冷硬又深了几分。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与时怡并肩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姜阮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眼底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一滴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落,砸在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终于彻底明白,那个曾经说过会永远护着她的男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在他转身牵起时怡的手,说出那句“与我何干”的时候,就已经断得干干净净,再也回不去了。
-
国内。
暮色四合时,陆今安的车碾过老宅门前的青石板路,车轮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鸽子。
他推门而入时,陆老爷子坐在主位的红木椅上,指尖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间,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卿意被沈令洲扣下了?”
老爷子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今安颔首,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是。”
“周朝礼也落在他们手里,林薇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两人是铁了心要吞掉周氏和07战机的项目。”
他顿了顿,挺直脊背,语气恳切:“爷爷,爸,妈,我想动用陆家的关系,彻查沈令洲的据点,救出卿意和周朝礼。”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雪茄燃烧的滋滋声在空气中回荡。
陆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时,瓷杯与茶碟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今安,陆家的人脉不是不能用,但你也知道,你叔叔伯伯们一直盯着掌权的位置。”
陆老爷子磕了磕烟灰,目光锐利如鹰:“想动用陆家的势力,也不是不行。”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像敲定一场不容反悔的交易,“和傅晚结婚,领证。”
“陆家的掌权权,交给你。”
陆今安顿住了。
他僵在原地,仿佛没听懂这话里的分量。
与傅晚订婚本就是家族联姻的权宜之计,两人之间并无多少情意,如今爷爷竟要他用一纸婚书,换执掌陆家的资格,换救卿意的机会。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一边是挚友的生死,一边是一场没有温度的婚姻,这道选择题,残忍得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傅晚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袭酒红色的长裙,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看到客厅里凝重的气氛,她像是早有准备,径直走到陆今安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叔叔阿姨,爷爷,”傅晚的声音清脆悦耳,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老爷子身上,“我愿意和今安结婚。”
“婚礼来不及办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领证。”
陆今安猛地转头看她,眼底满是错愕。
傅晚却像是没看到,反而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红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陆今安浑身一僵,能清晰地感受到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我和今安是真爱,”傅晚抬起头,笑容温婉,“以前是我太害羞,不好意思承认。”
“现在为了帮今安,我愿意早点定下名分。”
陆母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连忙走上前拉住傅晚的手:“晚晚真是个好孩子,明事理。”
陆老爷子也点了点头,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既然你们都愿意,那就这么定了。”
“明天就去领证,掌权的手续,我会让人尽快办好。”
陆家众人的态度瞬间松动,刚才的凝重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陆今安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的傅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离开老宅时,夜色已经深了。
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两人的发丝微微晃动。
傅晚松开挽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才转过身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刚刚亲你,别介意。”她耸耸肩,语气带着几分随意,“我只是一时情急,帮你稳住你爷爷他们。”
“毕竟,陆家的掌权权落在你手里,总比落在你那些叔叔手里强。”
陆今安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真的想好要结婚了吗?傅晚,这不是儿戏。”
傅晚挑眉,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我又没有喜欢的人,我们本来就订婚了,结婚有什么不行?”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洒脱,“再说了,嫁给你陆大少,不亏。”
陆今安看着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心底的沉重竟莫名消散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好。”
“明天民政局见。”
-
第二天上午,民政局门口的人不算多。
陆今安和傅晚并肩走进去,拍照,签字,盖章,不过半小时,两本烫金的结婚证就递到了他们手里。
傅晚捏着那本红色的小本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的烫金字,忽然觉得有些梦幻。
仿佛昨天还在为家族联姻的事头疼,今天就成了陆今安的合法妻子,这种转变,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走出民政局时,阳光正好,晃得人睁不开眼。
陆今安将一本结婚证递给她,语气郑重:“傅晚,不管这场婚姻的初衷是什么,从今天起,我会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以后想离婚,想追求自由,我都配合。”
“绝不纠缠。”
傅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将结婚证塞进包里:“放心,我暂时还没想过离婚。”
“毕竟,陆太太这个身份,听着还不错。”
两人驱车回到陆家的一处别院,书房里已经堆满了关于沈令洲和林薇的资料。
陆今安站在地图前,指尖落在南极的位置,眉头紧锁:“沈令洲的核心据点在南极,林薇也在那边守着。”
“我原本打算亲自带人过去,强攻救人。”
傅晚走过去,扫了一眼地图,又拿起一份关于林氏集团和领航科技的财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抬手,将财报放在地图上,指着国内的版图,语气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冷静:“别去南极。”
陆今安转头看她,眼底带着疑惑。
“沈令洲和林薇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南极,守着周朝礼和卿意这两个筹码。”
傅晚的声音,她指尖点在财报上的红色亏损标记,“那就意味着,他们在国内的企业,必定薄弱。”
“林氏集团是林家的根基,领航科技是沈令洲的心血,这两家公司,现在就是他们的软肋。”
她抬眼看向陆今安:“我们不用远赴南极冒险。”
“只要集中陆家的力量,专攻林氏集团和领航科技,查他们的财务漏洞,揪他们的违法证据,让这两家公司摇摇欲坠。”
“到时候,他们自顾不暇,总会有一个人从南极回来救火。”
傅晚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只要他们回来,我们就有机会。”
“要么逼他们用卿意和周朝礼换公司的平安,要么,直接在国内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今安看着。
他一直觉得傅晚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却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敏锐的商业嗅觉和沉稳的谋略。
他拿起那份财报,指尖划过上面的亏损数据,心中的迷雾豁然开朗。
原来,救人不一定非要闯龙潭虎穴,有时候,围魏救赵,才是最有效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