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沫,叩击大都督行辕的琉璃窗。烛火在李长风眉间跃动,他正批阅着潼关军报,忽听得梁上微尘簌落之声。
笔锋悬停在"火器营已抵风陵渡"的"渡"字最后一捺。案头宣德炉青烟笔直如柱,此刻却诡异地一颤。
"好重的杀气。"他轻叹,左手已按在桌下燧发短铳的蟠龙纹握柄上。
十二盏连枝铜灯骤灭。黑暗中三点寒星呈"品"字袭来,破空声却细若蚊蚋。李长风旋身踢翻紫檀案几,三枚透骨钉"夺夺夺"钉入桌面,竟组成北斗天枢之形。
"靺鞨人的北斗镖。"他借翻滚之势滑出三丈,短铳轰然击发。火光迸射间,照见梁上翻落的身影——玄色夜行衣上金线绣着海东青振翅图,面上覆着萨满祭舞用的青铜睚眦面具。
铅弹在对方胸前三寸忽坠于地。刺客周身似有无形气墙,震得弹丸扭曲如扁豆。
"罡气?"李长风弃铳抽剑,青锋出鞘声如裂帛。对方却已扑至面前,双指直取双目,指风刮得他眉骨生疼。格挡的刹那,刺客袖中滑出子母鸳鸯钺,月牙刃口直锁咽喉。
剑钺相磕,火星四溅。李长风连退七步,虎口渗出血线。对方钺法诡谲异常,似舞似祭,钺刃总在不可思议处翻出。一片袖角被削落,露出内衬的西洋精钢软甲。
"不是靺鞨人。"李长风剑势陡变,弃守专攻,剑尖颤出九朵寒梅,"是满洲死士!"
刺客终于开口,声如冰棱相击:"正黄旗萨哈廉,奉睿亲王令,取僭越者首级。"钺刃突然合二为一,化作长柄逆刃刀,一式"雪葬天池"当头劈下。刀风激得满地文书纷飞,军报上朱批"多尔衮"三字裂作蝶舞。
剑断。李长风疾退后仰,逆刃刀擦鼻尖而过,削断玉冠束带。白发散落间,他并指如戟,点向对方肘曲池穴。萨哈廉旋身避让,刀柄暗格却机括响动,射出牛毛细针。
针淬黑水靺鞨秘毒"雁衔沙",见血封喉。李长风翻身蹬柱,针芒尽数没入楹联"日月重开大宋天"的"天"字。
"火器。"萨哈廉突然冷笑,"终究是外道。"刀势如狂风暴雪,将李长风逼至墙角。逆刃刀尖距心口三寸时,窗外忽起轰鸣。
一朵赤色烟花炸亮夜空——竟是新军遇袭的示警信号。
萨哈廉刀势微滞。李长风趁机踢翻灯油,火舌腾起隔开二人。跃窗而出时,肩头骤凉,逆刃刀已剐去半掌大皮肉,鲜血霎时染红麒麟补服。
"都督!"亲卫脚步声渐近。萨哈廉却不追击,只割下染血的衣料纳入怀中,反手掷出三枚烟丸。
青烟弥漫处传来冰寒之声:"且寄此头于项上,待我军破潼关,亲取之。"
檐角铜铃轻响,玄衣融入雪夜。唯留地上一滩碧血,凝而不散,显是中了李长风暗藏袖中的棱刃毒蒺藜。
亲卫破门而入时,见大都督倚墙而立,半身浴血,手中紧攥着从刺客身上扯下的血沁玉韘。窗外雪愈急,远处潼关方向隐隐传来炮火轰鸣。
李长风推开搀扶的侍卫,踉跄走到案前。血顺着指尖滴在军报上,洇开一片暗红。他拾起断剑,目光扫过被透骨钉钉穿的北斗阵势。
"七星锁魂钉..."他喃喃自语,"海西女真巫武一脉的绝学,竟被满洲所得。"
窗外风雪更急,忽有琴音破空而来。如冰泉溅玉,又似孤鹤唳天。音律暗合奇门遁甲之数,竟震得檐下铁马叮当乱响。
"焦尾琴?"李长风神色微变,"没想到萨哈廉还通晓音律攻杀之术。"
琴音忽转凄厉,如万鬼哭冢。案上茶盏应声而裂,茶水尚未溅出便凝成冰珠。亲卫们纷纷掩耳倒地,面露痛苦之色。
李长风并指划破掌心,以血在断刃上书"破"字。剑身震颤发出龙吟,与琴音相抗。烛火明灭间,他瞥见窗外雪地上有人盘膝抚琴,十指翻飞如蝶,弦上竟无雪片沾身。
"音杀配合北斗镖阵,好算计。"他冷笑一声,突然挥剑斩向身旁铜灯。灯油泼洒的瞬间,剑刃擦出火星,烈焰腾空而起,化作火龙卷向窗外。
琴音戛然而止。雪地上只余焦尾琴残骸,抚琴人早已杳无踪迹。
亲卫长挣扎起身:"属下这就带人追击..."
"不必。"李长风摇头,"萨哈廉此番试探已耗损真元,三月内难再出手。"他凝视掌心伤口,黑气正沿脉络蔓延,"好毒的雁衔沙。"
医官急忙上前施针逼毒。银针入体即黑,连换九针方见血色。李长风额间渗出细汗,却仍挺直脊背:"传令火器营,彻查今夜警讯真伪。萨哈廉善用幻术,未必真有袭营之事。"
话音未落,辕门外突然传来喧哗。一名哨探浑身是血跌进门来:"禀都督...潼关烽火台遭袭...敌军扮作运粮队..."
李长风猛地起身,毒血上涌险些踉跄。亲卫急忙搀扶,却被他推开:"好个声东击西之计。萨哈廉此行,原是为烽火台袭击作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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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潼关地形:"立即飞鸽传书赵大柱,命他死守风陵渡。王小虎的炮营移至第二防线..."命令尚未说完,突然咳出黑血。
"都督!"
医官急忙施救。李长风却摆摆手,目光落在沙盘某处:"萨哈廉故意受我毒蒺藜,是为取血施咒。满洲萨满的血咒,需以敌首之血为引..."
他突然扯开衣襟,只见心口处浮现诡异血纹,正缓缓聚成海东青图腾。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李长风竟笑了起来,"先以刺杀乱我军心,再以琴音探我虚实,最后借受伤取血施咒。多尔衮麾下竟有这等人物。"
窗外忽传来羽箭破空声。亲卫挥刀格挡,箭矢钉入梁柱,箭簇系着羊皮卷。
展卷一看,竟是血书满文。通译官颤声读道:"三日之内,必取尔首。萨满血咒已成,天涯海角无处遁形。"
李长风淡然掷卷于火盆:"雕虫小技。"转而命人取来鎏金匣,开启时寒气逼人。匣中卧着一对琉璃掌套,薄如蝉翼却隐现鳞纹。
"昔年在南洋剿寇时,从佛郎机人手中所得。据传以鲛人绡混入玄铁所铸,可防天下利器。"他戴上掌套,轻抚心口血咒。琉璃鳞片忽明忽暗,血纹竟渐渐淡去。
众将皆惊。李长风却道:"萨哈廉武功虽高,却过于倚重巫术。传令各营,凡遇异常天象,立即以硝石硫磺焚之,破其邪法。"
忽有哨探来报,说在辕门外拾得青铜面具碎片,上有血迹。李长风端详碎片,忽朗声长笑:"萨哈廉啊萨哈廉,你终究着了道。"
众人不解。李长风指向碎片内侧细微刻纹:"此乃钦天监秘符。他戴的面具早被做了手脚,今夜所言所行,皆已被记录在案。"
他击掌三声,阴影中浮现黑衣人,奉上卷轴。展开竟是萨哈廉与多尔衮的密谈记录,连语气声调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自从得知满洲训练死士,我便让钦天监在各地布下'天听地视'之阵。"李长风指尖轻点卷轴,"萨哈廉武功通神,却不知科技之力,亦可通天彻地。"
突然心口剧痛,血咒再度浮现。琉璃掌套发出嗡鸣,鳞片逆立如怒。李长风蹙眉:"好霸道的咒术。萨哈廉这是以性命为代价,要与我玉石俱焚。"
医官急献针灸之术,银针却皆尽弯曲。正值危急时刻,亲卫引一老道闯入。那道长鹤发童颜,手持碧玉拂尘,见礼道:"龙虎山张应宸,感应天地戾气特来相助。"
不待多言,拂尘轻扫间,十三枚金针悬空排成北斗阵势。老道叱声"去",金针尽数没入李长风要穴。心口血咒忽明忽暗,最终化作青烟消散。
"多谢道长..."李长风话音未落,老道却摆手:"血咒虽解,施咒人已遭反噬。此刻萨哈廉功力尽失,正是擒拿良机。"
众将闻言振奋。李长风却沉吟道:"萨哈廉虽为敌手,却不失为豪杰。传令下去,生擒者赏千金,不可伤其性命。"
夜色深沉,雪愈急。李长风独立窗前,望向潼关方向。琉璃掌套在月光下流转异彩,心口余痛犹存。
这一夜的交锋,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前奏。萨哈廉的出现,预示着多尔衮已亮出最后底牌。而这场穿越者与古代武学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他轻抚案头断剑,忽想起年少时读过的诗句:"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窗外忽有孤鸿掠月,哀鸣声碎。风雪卷着战火的气息,扑打在琉璃窗上,凝结成冰凌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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