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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天下归心
    长江的晨雾尚未散尽,一叶扁舟悄然靠上南京码头。船上下来十余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为首者捧着个木匣,神色惶恐中带着决然。

    “大顺...李过...”守城士兵检查名帖时吓了一跳,“闯贼余孽敢来送死?!”

    李过坦然道:“非是送死,是送降。”他打开木匣,里面是磨损严重的闯王玉玺,“请禀大都督,大顺残部三万六千众,愿降。”

    消息传到都督府时,李长风正在用早膳。他放下粥碗,若有所思:“李过是条汉子,当年潼关之战宁死不退。”随即下令:“开城门,以礼相迎。”

    **门外,李过一行跪在青石板上。当城门洞开,看见出来的不是刀斧手而是仪仗队时,这些百战余生的汉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李将军请起。”刘铭枢亲自来迎,“大都督在府中等候。”

    都督府正堂,李长风并未端坐高位,而是站在阶前相迎。见李过欲跪,他抢先扶住:“将军苦战多年,不必多礼。”

    李过坚持跪地奉上玉玺:“败军之将,不敢称勇。只求大都督善待旧部,给条活路。”

    李长风接过玉玺,摩挲着上面的裂痕:“听说你们在鄂西吃树皮草根,也不扰民?”

    “闯王...先帝临终嘱咐:可败不可盗。”李过垂首道。

    当日,李长风下令拨粮十万石赈济大顺降卒,择精壮编入新军,老弱分给田亩。晚间设宴时,他特意与李过同席:

    “将军可知我为何厚待你们?”

    李过摇头。

    “因为你们是真正饿过肚子的人。”李长风斟酒,“饿过的人,才懂得让百姓吃饱的重要。”

    正言语间,忽报宁南侯左良玉遣使求见。来的是个文士,呈上礼单竟有战船百艘,粮草无数。

    “左帅愿解甲归田,只求大都督保全性命。”文士叩首道,“另...另献小女梦梅,侍奉都督左右。”

    堂内顿时寂静。李过长眉微挑:“左帅这是要学范蠡献西施?”

    文士汗如雨下:“不敢!小姐自幼仰慕都督...”

    话音未落,环佩声响。左梦梅素衣绾发,抱琵琶而入,竟当场弹唱起来:

    “金陵王气黯然收,铁马秋风大江流...”

    唱的正是李长风当年的《破阵子》。少女嗓音清越,带着几分怯生生的颤音,更显动人。

    一曲终了,满堂皆静。李长风凝视她良久,忽然问:“你父亲逼你来的?”

    左梦梅抬头,眼中含泪:“父亲说,这是左家唯一的活路。”

    李长风起身走下堂阶,解下披风覆在少女肩头:“回去告诉你父亲,我李长风要天下,不要人质。他的兵权要交,但左家满门性命,我保了。”

    三日后,左良玉亲自来降。李长风果然履约,封其宁南侯、太子少保,赐田宅于杭州。解散其部众时,特准保留亲卫三百。

    左梦梅却未随父归去。她跪在都督府前三日,求收录为文书女官。李长风最终应允,却从不见她单独奏对。

    江南渐定之时,东南忽传惊变:隆武帝被郑芝龙所杀,首级装匣送至南京!

    打开锦盒那刻,连李长风都倒吸凉气。郑芝龙竟用香料保存首级,隆武帝面目如生,唯颈间金线缝合的伤口触目惊心。

    “郑将军说,福建全省愿降。”使者奉上海图,“另献幼女茶姑,为都督洒扫烹茶。”

    这次来的不是怯生生少女,而是个野性未驯的丫头。郑茶姑竟穿着水手服,进门就嚷:“爹让我来嫁你!什么时候成亲?”

    众将忍俊不禁。李长风却问:“你可知隆武帝怎么死的?”

    “我爹毒死的呗。”茶姑满不在乎,“那皇帝老儿想逃去吕宋,带了好多金银...”

    她忽然住口,自知失言。李长风面色渐冷:“所以是为财弑君?”

    茶姑梗着脖子:“成王败寇!你们读书人不是最爱说这个?”

    李长风默然良久,忽然下令:“将隆武帝首级以王礼安葬。郑茶姑送入女学读书,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校。”

    处理完这些事,已是深夜。李长风独坐书房,忽听窗外琵琶声咽。推窗见左梦梅独坐亭中,反复弹着《破阵子》。

    “为何总弹此曲?”他走近问。

    左梦梅惊起跪地:“父亲说...这是都督最爱听的。”

    “你父亲错了。”李长风扶起她,“我最爱的其实是《采薇》。”

    少女愕然:“‘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是啊。”李长风望向残月,“打仗打久了,最想念的其实是回家种地的日子。”

    左梦梅忽然落泪:“都督若放我回去,我愿终身不嫁,伺候父亲终老。”

    “你不想嫁我?”

    “想,但更想父亲活命。”少女叩首,“今日见隆武帝结局,怕父亲他...”

    李长风长叹:“明日我送你回杭州。告诉你父亲,好生做他的富家翁,别再碰刀兵。”

    另一边,女学堂里郑茶姑正闹得鸡飞狗跳。她打晕教养嬷嬷,扒着墙头要跑,却被巡夜的张二狗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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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我!我要回海上!”丫头又踢又咬。

    张二狗板着脸:“大都督令,你必须读书。”

    “读个屁书!老娘认的字够看海图就行了!”

    正吵闹间,李长风忽然出现。郑茶姑立即变乖,眨着大眼睛:“都督娶了我吧,我比左梦梅有用多了!我会看星象、驾船、打炮...”

    李长风被逗笑了:“你倒是像个人形火炮。”随即正色道:“真想帮我?”

    茶姑猛点头。

    “那就好好读书。将来我的水师,缺个懂海战的将领。”

    小丫头眼睛亮了:“真的?不是骗我绣花?”

    “让你绣花,不如让炮管子绣花。”李长风拍拍她头,“但前提是,先学会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半月后,杭州传来噩耗:左良玉暴病身亡。左梦梅悲痛欲绝,竟投湖自尽,被救起后削发出家。

    李长风亲往庵堂探望。左梦梅闭门不见,只传出一纸短笺:“父既逝,恩已还。余生青灯古佛,为天下苍生祈福。”

    与此同时,郑芝龙被软禁福州。其旧部多次作乱,均被镇压。奇怪的是,郑茶姑读书越发用功,甚至主动请求加课。

    年终大祭时,李长风将隆武帝灵位供入忠烈祠,与史可法并列。郑茶姑突然一身素服闯入祭堂,当众叩首:

    “父亲罪孽,茶姑愿代赎。求大都督准我组建女子水师,戍守海疆!”

    众皆哗然。李长风却问:“为何?”

    少女抬头,泪痕满面:“那日读《史记》,方知弑君者终无善终。我不愿父亲遗臭万年,愿以战功赎罪。”

    李长风最终准其所请。次年春,第一支女子水师成立,郑茶姑任副将。出征那日,她特意绕道杭州,向左梦梅辞行。

    庵堂竹窗前,两人隔窗对话:

    “我要去打仗了。”

    “阿弥陀佛。”

    “...其实我羡慕你。”

    “彼此彼此。”

    郑茶姑最终带着女子舰队远航南海。据说她作战勇猛异常,屡破海盗,人称“海上木兰”。

    左梦梅则终身未出庵堂。每年清明,会有人见她深夜焚纸,纸灰上总写着同样的诗: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而李长风的书房里,始终挂着幅未写完的字:

    “得天下易,得人心难。守天下易,守初心难。”

    窗外的长江日夜东流,带走无数英雄泪。唯有明月依旧,冷照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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