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二年，九月。
秋风萧瑟，吹黄了官道两旁的树叶，也吹来了京师特有的那股子繁华与厚重。
自哈密卫出发，蓝武一行人走了足足四个月。
这一路，没有战事的催促，没有军令的束缚，与其说是回京述职，不如说是一场漫长的游山玩水。
朱瞻基刚开始还很是着急，但渐渐地也适应了这一路的悠闲。
而且等他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蓝武竟然武艺极其高强，可以一掌打出厚重的掌风之后，立马就眼睛一亮。
每日里一直缠着蓝武讨教武艺，对此蓝武也没有藏私，尽心尽力的教授他武学。
甚至可以说，能让朱瞻基看见自己的武学功底，本就是蓝武刻意为之的。
因为他很清楚，京城里还有杨士奇这老银币在，之前朱瞻基对他印象不好，甚至还多方戒备警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老银币在背后挑唆的。
如今两人的关系越发回暖，他自然不想等回京之后，关系再变冷。
可以说如今的朱瞻基已经成了他的一张护身符一般的存在了。
直到巍峨的德胜门城楼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这位皇太孙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因为他也很清楚，等回了京城之后，他和蓝武之间就没有那么随意，可以每日如此相处了。
与西北战报来时八百里加急的喧嚣不同，蓝武的归来，低调得近乎无声。
没有仪仗，没有通报，一行两三百骑，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大胜瓦剌的喜悦，早已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被京城百姓的柴米油盐冲淡。再加上汉王朱高煦早已回京述功，风头出尽，如今的京师，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凉国公府。
时隔数年，这座府邸依旧整洁如新，显然是时时都有人精心打理。
蓝武刚刚踏入府门，老管家蓝忠便带着一众仆役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恭迎公爷，公主殿下回府！”
蓝武摆了摆手，将风尘仆仆的一家老小安顿下来，自己则准备先去好好泡个热水澡，洗去这一路的疲乏。
然而，他这边刚脱下外袍，宫里的人就到了。
一名面熟的老太监，满脸堆笑地站在了正堂，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懿旨。
“咱家给国公爷请安了。”
老太监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
“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宣国公爷和公主殿下，即刻进宫，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公爷和公主了。”
蓝武对此并不意外。
算起来，徐仪华已经快六年没见过自己的女儿和妹妹了，这份思念，怕是早就熬成了苦水。
“知道了。”
蓝武洗漱完毕，又去后院和朱芷容、徐妙锦说了一声。
朱芷容闻言，眼圈当即就红了。
离家多年，她何尝不思念自己的母后。
徐妙锦则在一旁，神色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为能和姐姐团聚而感到高兴。
两人如今也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见驾的朝服，便随着那太监，再次踏入了那座熟悉的紫禁城。
坤宁宫内，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皇后徐仪华正在张罗着饭菜，看到朱芷容进门的那一刻，再也维持不住国母的端庄，猛地站了起来。
“芷容！”
“母后！”
朱芷容哽咽着，快步上前，母女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泪水无声地滑落。
一旁的徐妙锦，也红着眼眶，对着徐仪华拜了下去。
“姐姐。”
“妙锦，快起来。”徐仪华拉着一个，又牵起另一个，看着两个都清瘦了些许的至亲，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蓝武站在一旁，看着这感人的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他上前一步，对着上首同样已经站起来的朱棣恭敬地行了一礼。
“臣蓝武，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朱棣此刻显然也已等候多时了。
他一身常服，脸上带着难得的温和笑意。
“行了，自家人，就别讲这些虚礼了。”
“快坐吧，皇后可是念叨你好几天了，就盼着你们回来，吃这顿团圆饭。”
朱棣笑着挥了挥手。
众人分宾主落座。
这顿饭，吃得温馨而融洽。
席间没有谈论任何军国大事，有的，只是家人间的嘘寒问暖。
徐仪华不停地给朱芷容和徐妙锦夹菜，问着她们在西域的生活，听着她们讲述哈密卫的风土人情。
蓝武则时不时地给朱棣满上一杯酒，两人谈论最多的就是朱瞻基在军中的表现。
一顿饭吃完，夜色已深。
徐仪华便拉着朱芷容和徐妙锦的手，回后宫说体己话去了，显然是打算彻夜长谈。
而朱棣，则站起身，对着蓝武道：“蓝武，陪朕走走。”
“是，父皇。”
蓝武躬身行礼，赶忙答应下来。
御花园内，月色如水，洒在亭台楼阁之上，平添了几分静谧。
朱棣负手前行，蓝武落后半步，跟在身侧。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许久，朱棣才缓缓开口。
“当年，你我君臣二人，在奉天殿内，定下了那对外征伐的大计。”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悠远。
“如今，瓦剌已平，漠南漠北，皆在我大明掌控之中。这第一步，算是走完了。”
蓝武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朱棣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蓝武。
“但这，还只是走了一半而已。”
朱棣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属于永乐大帝的，睥睨天下的雄心。
“朕还记得，你说过，打下蒙古，只是开始。”
“效仿当年蒙古人的长子西征，继续向北，向西，去插手那更为遥远的金帐汗国。”
“如今，时机已至，这第二步，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蓝武心里很清楚，朱棣这虽然是在问他，但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所以蓝武也没有迟疑，直接点了点头道：“陛下说的是，儿臣掌控的北镇抚司一直有密探往北探索，如今金帐汗国的情况也已经了解了一些，若要启动这些密探，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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