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门开处。
    几名兵卒,各自端着菜肴酒坛,酒坛茶碗等物。
    在周不疑的军帐阶下,摆了一桌简单的酒宴。
    张辽自从被黄忠在逍遥津所擒之后,已经三四天没吃过东西了。
    这时候闻到阵阵酒肉的香气,腹中饥肠辘辘,叫个不停。
    “坐!”
    等侍从把酒斟满之后,周不疑挥手命所有人都退下。
    只剩下他和张辽,坐在酒席两头。
    “今日座上客,明日阶下囚么?”
    张辽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动筷子。
    周不疑端起酒碗轻轻喝了一口,又提起筷子夹起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鹿肉:
    “阶下囚?”
    “文远,你想多了!”
    “不当座上客,就做刀下鬼。”
    “我江夏从来不勉强任何人!”
    周不疑的话虽然说得十分平淡和缓,但霸气侧漏,让张辽不禁面色动容。
    “不过对于你文远,我实有不忍之心,这倒是真的!”
    周不疑再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身站了起来:
    “所以这桌酒宴,到底是欢迎你加入,还是替你送行,全在你自己选了!”
    张辽的脸上,毫无惧色,他看着面前的酒碗,淡淡一笑:
    “我初事丁原,他待我不薄,但却死在了吕布的手中。”
    “吕布有勇无谋,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但我先助董卓为虐,已经获罪天下,除了听命于他,别无选择。”
    “白门楼吕布命陨,幸蒙曹丞相不计过往,收录我于帐下,委以重任。”
    “我得遇明主,当以死效命!”
    他抬头看着周不疑:
    “你在小寒山放过我一命,张辽有恩报恩,此生永不敢与你为敌。”
    “但要我背反曹丞相,张辽宁可一死!”
    周不疑漫步行走在军帐里,等张辽说完之后,哈哈大笑道:
    “吕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难道你家曹丞相就好到哪里去了么?”
    他忽然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张辽的面前,双目如电,逼视着张辽!
    “吕布杀的都是义父,但曹操却让自己的亲生父亲因己而死,可算得上孝么?”
    “他屡次屠城,杀人无数,暴虐之处,更胜董卓,可算‘仁’么?”
    “他被董卓追杀的时候,吕伯奢把他藏匿在家,躲过一劫,他却反手屠了吕氏,可算有义?”
    “他囚禁汉帝,挟持天子,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可算忠心为国?”
    短短几句话,把张辽说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沉默许久之后,张辽勉强冷笑道:
    “曹丞相不忠于国,那你周不疑便忠于国么?”
    周不疑淡淡一笑:
    “我既不自诩汉臣,也不担当汉室的官职,我为何要忠于汉室?”
    “我忠于我自己,我自己就是国!”
    张辽勃然变色,失声惊呼道:
    “莫非……”
    “莫非你要自立?”
    周不疑坐回座位上,用手一指桌上排布的几道菜:
    “不管是你家曹丞相,还是那江东孙权,亦或者是西凉马超!”
    “更别说那微不足道的益州、汉中,皆是我盘中之餐!”
    “我何时食之,取决于我的胃口。”
    “天大地大我最大,乾坤有错我不错!”
    周不疑的眼光一凛,带着万道寒意:
    “泱泱华夏,浩瀚中华,自当四海为尊,万邦臣服!”
    “我知你曾征伐乌桓,擅长北地作战。”
    “辽东公孙氏,卫氏朝鲜,海中倭国,尽在我菜单之上。”
    “你愿降,我会给你统兵征服这些地方的机会。”
    “你不降,我必斩你,亦有他人可用!”
    “你细思之!”
    周不疑拂袖而起,径直迈步出帐去了。
    张辽独自坐在帐中,心中一片凌乱。
    “周不疑……”
    “为何只有十万水军的周不疑,似乎就是天地强者?”
    “而据有中原,拥兵百万的曹丞相,却反而成了被他屡次揉虐的羔羊?”
    “屠百姓,挟天子……”
    “难道曹丞相真的是有董卓之过,而无董卓之祸?”
    张辽眉头紧皱,看着对面那个刚才周不疑所坐过的座位:
    “若无曹丞相,或许昔日的董卓,就是现在的曹丞相!”
    “有了周不疑,或许现在的曹丞相,终究有一天会变成昔日董卓的结局?”
    张辽的心中,愈发的迷乱了。
    “文远,想好了么?”
    忽然一个儒雅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站在对面的座位旁,含笑问道。
    “额……”
    张辽一愣,抬头看去,只见站在自己身前之人,正是法正。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剑而定四海,立不世之功业!”
    “曹操年过五旬,黄土埋到了脖子,但却不能一统天下。”
    “而我主周不疑,春秋鼎盛,智计无双,睥睨四海!”
    法正轻轻叹了口气:
    “李典、徐盛、丁奉……”
    “我主公斩杀多少名将,从来不曾劝降。”
    “唯独对你,怜悯三分,你若不降,难见明日的太阳!”
    张辽使劲咬了咬牙,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舍我一命,全我忠义之名,有何惧哉?”
    “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不是英雄!”
    法正忽然大笑了起来。
    “忠义之名?”
    他提起桌上的酒壶,给张辽斟满了杯中酒。
    “夏侯懋被我主设计烧了粮草,又擒到合肥,如今他逃回赤壁,岂能认怂?”
    “必将这一切归罪于你!”
    “现在的曹丞相,早就把你当成乱臣贼子,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了!”
    张辽端着酒碗的手一抖。
    刚刚斟满的酒,洒了一地。
    “曹丞相生性多疑,又信任血亲……”
    “夏侯懋再无用,乃是他的同宗同族,又是他未来的女婿,而我不过是个外姓人……”
    “更何况夏侯懋此行乃是受了曹丕的指使,丞相自然会顾念他儿子的名声……”
    “正好我又被周不疑所擒,还在合肥与夏侯懋有过相见!”
    张辽思来想去,或许自己真的会变成背锅侠,替夏侯懋丢失粮草和蒋济损兵折将背锅了!
    “文远,你的忠义,不在曹操那里,而在我主周不疑这里!”
    法正见张辽目光迷茫,心神散乱,就知道大事成矣!
    “你辅佐我主,早晚建功立业,名登凌烟阁,那就是忠义!”
    张辽心中一沉。
    良久……
    “主公现在哪里?”
    张辽再次抬头的时候,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从容。
    “他在江边等你。”
    法正含笑指了指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