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王离开之后,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地倾泻而下,将朱红的宫墙覆上一层素白。
    走廊上的宫女们裹紧了藕荷色棉袄,太监们也不停跺脚,他们瞧见绥王远去的身影,默默哈了口气。
    “希望大雪能早点停,这场大雪都已经冻死好多人。”一个小太监双手紧握,目光期待地看向雪色茫茫的天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养心殿比其他地方还冷。青砖地面透着刺骨寒意,仿佛整个人都贴在冰面上行走。
    不对,陛下不是新收了一枚春玉吗?怎么这养心殿还是如此寒冷?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好搓了搓戴着棉手套的双手,继续在外面候着。
    养心殿内,梁帝一袭明黄色龙袍端坐在檀木椅上,十二章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青筋暴起,鎏金护甲划过案几,将面前的所有东西都扫下去。
    青玉笔架、端砚、洒金宣纸以及堆成小山的奏折哗啦啦落在地上,墨汁在织金地毯上晕开一片污渍。
    即便如此,梁帝戴着玉扳指的手仍然稳稳扶在龙首扶手上,他冷眼看向面前的一缕又一缕黑气。
    不多时,这些黑气全都聚集在一起,汇聚成人身蛇尾的模样。
    墨绿色的蛇尾缠在五爪金龙的柱子上,鳞片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长长的黑发如瀑垂下,发间缀着血玉雕成的蛇形发簪,一双猩红的狐狸眼嘲讽地看过来,在烛火中闪烁妖异的光芒。
    “没想到梁国的一国之君,竟然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妖邪伸出猩红的蛇信子,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你都登基多少年了,连先帝的一丝沉稳都没有学过来,只是在那里装模作样罢了。”
    人身蛇尾的妖邪伸出猩红的蛇信子,看向自己手臂上面的鳞片,眉眼间带着一股妖异的蛊惑。
    “怎么?杀了这么多儿子女儿,暗中绑了这么多来自异世的嫔妃,到现在却舍不得了?”
    “这可不像你啊,毕竟你生来就冷心冷情,还是稚童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却一直瞒着不说出来,让我助你登基呢!”
    “真是贪得无厌的人类,我虽是妖邪,却信守承诺,让你如愿以偿坐上这个位置。”
    “你倒好,却一直不守诺,不愿意放我离开这个皇宫,还如此阴邪,吸取梁国大气运者的运气,妄图对付我!”
    “你以为什么叫做大气运者?即便我一个妖邪都明白,那些人承载着天地的运气,是天道眷顾的宠儿!”
    “而你妄图以凡人之躯承受那些人的气运,一定会被这庞大气运反噬的!”
    墨绿色的蛇尾再次攀上一根龙株,人身蛇尾的妖邪突然转过头,猛地伸出爪子扑过去!
    梁帝早就对这妖邪警惕万分,同样伸出手,一只五彩斑斓的巨大手掌凭空拍出,将蛇女击倒在地。
    蛇女的身子撞在龙柱上面,整个养心殿都震颤了一番,引起了外面那些宫女太监们的注意。
    “快救驾!”纤细的嗓音刚刚喊出,那群人还没能进来,就被梁帝喝退。
    “都滚出去,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一群太监宫女和侍卫麻溜的退了出去,这种场面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就算反噬,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朕现在还是可以对付你的!”
    “滚!”
    墨绿蛇尾气呼呼地抽断大殿的一根蟠龙金柱,转眼消失不见。
    梁帝向前走了一步,突然瘫坐在织锦坐垫上,九旒冕的玉珠串凌乱地晃动着。
    看到这养心殿狼狈的场景,梁帝神色无比茫然。
    “父皇,父皇,你说朕错了吗?”
    “不,朕没有错!如果我不提前杀了你,怎么可能坐上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坐拥天下?你肯定不会把这个位置留给朕的!”
    “而且,如果我不抽取那些人的运气,如果不杀了那些妃子和孩子,怎么可能得到力量和那个妖邪对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邪都是梁国的仇敌,我杀了您,抽取那些人的运气,都是为了梁国的江山啊!”
    不知过了多久,梁帝从地面爬了起来,他又哆哆嗦嗦地把那些奏折抱在怀中。
    “我是梁国的皇帝,天下都是我的!抽取那些人的气运怎么了?”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大殿中,传来一声冷笑。
    “你也看我笑话!”梁帝猛地将怀中的奏折,对着龙柱上面的金龙砸过去!
    …
    东宫。
    夜色深沉,飞雪拍打着窗户。
    寝殿内的鎏金宫灯将太医们的身影拉长,他们全都身着深蓝色官服,一个个急得满脸冒汗。
    “娘娘,太子身上并无病症,健康的很,只是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有可能是梦魇住了。”
    老太医跪在地上,乌纱帽的帽翅不住颤抖。
    淑妃一袭绛紫色蹙金宫装,发间九凤衔珠步摇剧烈晃动。
    她猛地扔掉手中的青花瓷茶盏,碎瓷溅在孔雀蓝的帷帐上。“既然身体非常健康,为何我的燕儿昏迷了三天?”
    她转头又看向身后的太监。
    “不是让你们去请皇上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娘娘,养心殿那边的人说,皇上正在气头之上,让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宫殿,否则杀无赦。”
    旁边的太监急的满头都是汗。
    淑妃冷哼一声:“陛下肯定又是为了那个藏在养心殿的小妖精!”
    “每次我皇儿一出事,那个小妖精都会找机会作妖,拦住皇上的步伐!”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什么叫求死不得!我儿是陛下亲封的皇太子,皇后的位置只能是本宫的!”
    “她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小妖精,拿什么和本宫比?”
    “你们说呢?”她抬眸看向面前的一堆宫女和太监,轻轻抚了抚鬓边的点翠簪花,丹蔻指甲在烛光下泛着血色。
    “娘娘,您说的极是!”一群人连忙低头。
    淑妃:“无趣!”
    “咳咳咳。”床榻上突然传来咳嗽的声音。
    淑妃连忙扑过去,抚摸自己儿子的脸颊,泪眼蒙眬。
    “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昏迷之前看到什么了?醒来之后有没有身体不适?”
    “那些庸医说你的身体非常健康,可娘怎么瞧着,你的脸色这么苍白?”
    “水,水……”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端一碗温水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淑妃坐在床榻旁边,颇为欣慰的看着儿子喝水的面容。
    “看来那些人说的没错,你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毛病。”
    然而床榻上的太子却摇了摇头,他紧紧地拉住娘亲的衣角,欲言又止。
    “你们伺候这么久了,全都下去吧,我要好好的和皇儿说说贴心话。”淑妃不动声色道。
    一群人便退了下去。
    “娘,你一定要相信我!”太子虚弱地撑起身子,白色中衣被冷汗浸透,他一字一句道,“我是重生回来的,上一世,父皇亲手杀了我!”
    哐当。
    淑妃手中的瓷碗落在锦被上,碗中的汤水泼洒在缎面上,晕开一片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