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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虚云大师(二)
    立于昆明大观楼西望,

    滇池碧波如一块被风揉皱的碧玉,

    万顷粼光之上,

    一脉青山如黛横卧,悄然舒展成一幅山水的画卷。

    由北向南,似熟睡的少女……

    群山中的观音山像少女的头发,老青山是其脸部,罗汉山为胸部,华亭山和太华山构成腹部,碧鸡山则似腿部……

    那座“靖国云栖禅寺”,

    恰坐落于昆明西山——即此前远眺所见“少女”的腹部,华亭山的半山腰处,隐于苍翠之间。

    苏俊与小七携几名侍卫同行,脚下是一条穿行于山林的小径。

    耳畔松涛阵阵,如自然的低语;

    身旁古柏参天,枝叶交错蔽日,将一行人身影轻轻拢在浓荫里,步步都浸着山野的清幽。

    行至半途,

    一阵山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小七忍不住放缓脚步,指尖轻触过垂落的藤蔓,

    “先生,这山上的景致,倒比城里的园林多了几分野趣。”

    苏俊颔首,

    目光掠过前方隐约露出的飞檐翘角,那檐角覆着一层浅灰的青苔,在斑驳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听说这禅寺已有百年历史,藏在这般幽静处,倒合了‘云栖’二字的意趣。”

    侍卫们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靴底碾过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相映。

    再往上走,小径旁渐次出现几尊风化的石佛,佛像衣纹模糊,却仍透着几分庄严。

    转过一道山弯,

    禅寺的朱红大门终于完全显露,

    门楣上:

    “靖国云栖禅寺”

    六个鎏金大字虽有些褪色,

    却在青山绿树的映衬下,显出别样的古朴厚重。

    尚未抵达山门前,

    便见松柏浓荫下立着一道瘦小身影。

    那小沙弥约莫七八岁年纪,

    眉眼弯弯带着憨态,远远望见苏俊一行人,立刻双手合十迎了上来。

    待走近些,

    他清亮的嗓音伴着山间清风响起:“阿弥陀佛。苏施主,我家方丈虚云大师,已在殿内等候多时,请随小僧前来。”

    苏俊闻言,

    心中蓦地一凛,脚步微顿。

    他此次前来并未提前递帖,连随行侍卫都只知是进山拜访,

    这虚云方丈竟能精准叫出他的姓氏,还早早备下等候——这般未卜先知的能耐,

    让他暗自思忖:“这虚云大师,果然名不虚传,倒真有几分洞悉世事的道行。”

    小七在旁也听得诧异,

    忍不住凑到苏俊身侧低声嘀咕:

    “先生,这老和尚也太神了吧?咱们跟算好时辰似的。”

    苏俊抬手轻按,

    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敛去神色中的惊讶,对着小沙弥温和颔首:

    “有劳小师父引路。”

    小沙弥笑着应了声“施主客气”,

    便转身在前头带路。

    穿过刻着“佛境”二字的石牌坊,

    寺内香火气息愈发浓郁,伴着隐约的木鱼声与诵经声,让人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行至大雄宝殿前的一方清池边,

    小沙弥忽然驻足,

    抬手朝不远处的六角亭示意:“苏施主,方丈已在亭中候您。”

    苏俊闻言,

    下意识理了理衣袍的褶皱,步履轻疾地穿过回廊,踏入亭内时,先闻见一缕淡淡的松烟墨香。

    亭心的石案上摊着素笺,

    一位身着灰布僧袍的老和尚正垂首伫立,枯瘦的手指握着一支狼毫,笔尖在纸上缓缓游走。

    苏俊目光扫过,

    见他须发如雪般覆在肩头,脸上的皱纹深如老树盘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寒星,仿佛能洞穿人心——这定是虚云方丈了。

    他放轻脚步挪至案前,

    目光落在素笺上时,不由得微怔——纸上既无山水叠嶂的意境,

    也无禅意偈语的玄妙,唯有一片叶缘微卷的梧桐叶,

    叶面上一条青虫弓着身子,正小口蚕食着叶肉,笔触朴素得近乎寡淡,与他想象中方丈的笔墨相去甚远。

    “施主看这虫与叶,是何光景?”

    虚云方丈忽然开口,声音虽染着岁月的苍老,却中气十足。

    笔尖未停,

    青虫的腹足已在纸上晕开浅浅的墨痕,似要从笺上爬出来一般。

    苏俊喉头微滚,斟酌着应声:

    “这叶遭虫啃食,怕是……难留完整了。”

    方丈闻言,

    笔尖轻轻一顿,抬眼望向亭外。

    恰在此时,

    一阵清风穿亭而过,池边的梧桐叶簌簌飘落,其中一片打着旋儿落在素笺旁——叶脉纹路竟与纸上所画有七分相似,

    叶尖还凝着一颗晶莹的晨露,映着天光微微发亮。

    “施主再看。”

    虚云方丈伸出枯瘦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片落叶。

    苏俊顺着他的手势望去,

    目光在落叶与笺上青虫间来回流转,心口忽然一震,

    那些压在心底的家国愁绪骤然翻涌,竟脱口而出:“是……海棠血泪!”

    虚云方丈缓缓颔首,

    将狼毫浸入砚台,饱蘸浓墨后抬手挥就,墨字在素笺上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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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图映血终成史,

    古寺钟声渡旧尘。

    白骨堆前悲未歇,

    善怀长护九州魂。”

    苏俊望着案上的画与诗,

    再看向方丈眼中澄澈的光,先前的郁结似被清风拂散,他郑重躬身行了一礼。

    风又起时,

    亭内的松烟墨香与池边的莲香缠在一起,萦绕鼻尖,他只觉心头豁然开朗,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可这念头刚落,

    苏俊又猛地怔住——此刻分明是一九二九年,山河尚算安稳,

    日中之战的烽火远未燃起,方丈难道也提前知晓了未来的劫难?

    难道……这世间真有能窥破光阴的预言术,能将未发生的血泪刻进诗里?

    他望着案上“白骨堆前悲未歇”的字句,手指不自觉收紧,方才舒展的心头又笼上一层疑云:若不是预言,方丈这诗中藏的沉痛,又为何偏偏与“海棠血泪”的隐忧暗合?

    他望着虚云方丈平静无波的眼眸,喉结滚动,终是忍不住问道:“虚云师父,如今世事平和,您这首诗中……为何藏着这般惨烈景象?莫非真能预知未来?”

    虚云拿起案边的落叶,指尖抚过叶面上的脉络,声音淡得像亭外的风:

    “世间从无预言,唯有因果昭彰。”

    他将落叶轻轻搁在诗旁,

    “虫食木叶,非一日之寒;山河罹难,非一时之起。心念一动,便是业力开端;众生共业,便成世事走向。”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