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漫过护城河时，北境军的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城楼上的号角声嘶哑得像破锣，守将赵虎的铠甲被魔修的骨矛刺穿了三道裂口，他拄着断裂的长枪半跪在地，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魔潮翻过第三道鹿砦，喉间涌上的血沫怎么也咽不下去。
“将军！东墙塌了！”传令兵的嘶吼被魔修的尖啸吞没，赵虎抬头望去，只见数丈高的城墙如被巨兽啃过般缺了个大口，墨绿色的魔气正从缺口汩汩涌出，像毒蛇般缠向城内的百姓。
这是北境保卫战的第七日，也是最惨烈的一日。魔修联军召唤出的“深渊之门”悬在半空，每一刻都有上百只骨翼魔兵穿过门扉，而守城的士兵已不足战前的三成，连伤兵都握着断刀堵在街巷里。
“弃城吧将军！”副将抹着脸上的血污哭喊，“再守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赵虎猛地砸了下城墙，石屑混着血溅起：“放屁！身后就是百万百姓，弃城？你让他们去喂魔修？”他抓起地上的旌旗，奋力插进城墙的裂缝里，“北境军的旗不倒，这城就不能破！”
话音未落，深渊之门突然降下道紫黑色的光柱，魔修首领“骨屠”的身影在光柱中凝聚，他握着柄由数万根骸骨铸成的巨斧，斧刃上的冤魂正发出凄厉的尖啸。
“半柱香后，踏平此城。”骨屠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巨斧指向赵虎，“你，第一个死。”
城墙上的士兵齐齐色变，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谁都知道，骨屠是魔修中最擅长近身搏杀的首领，上一场战役里，他一斧劈开了三名金丹修士的护体罡气，硬生生将一座军镇劈成了两半。
赵虎的手指攥得发白，他知道自己绝非骨屠的对手——丹田处的旧伤还在渗血，灵力运转滞涩得像灌了铅。但他还是挺直了脊梁，身后百姓的哭喊声、孩童的啼哭声顺着风飘上来，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心上。
就在骨屠的巨斧即将落下的刹那，一道金红色的流光突然从城南方向射来，速度快得几乎撕裂空气。
“就是现在！”
赵虎听见这声清喝时，流光已撞在骨屠的巨斧上。“铛”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骨屠那柄号称能劈开山峦的骸骨斧竟被震得向上扬起，紫黑色的魔气在斧刃上炸开了团火星。
“谁？！”骨屠怒吼着转头，却见个穿着赤色战甲的女子落在城墙上，身后的披风还在因高速移动而猎猎作响——是刚从东线驰援的昭武将军林玥。
“北境军的仗，还轮不到魔修指手画脚。”林玥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痕，她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灵力液，“赵将军，借你的旌旗用用。”
赵虎还没反应过来，林玥已抓起那面染血的北境军旗，脚尖在城墙砖上猛地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骨屠。骨屠刚稳住巨斧，就见旌旗在她手中突然展开，旗面“哗啦啦”舒卷的瞬间，竟化作道金色的屏障，将深渊之门透出的魔气挡在了外面。
“雕虫小技！”骨屠咆哮着挥斧劈向屏障，却在接触的刹那愣住——旗面上绣着的“北境”二字突然亮起，无数士兵的灵力虚影从旗面涌出，竟是过去三百年战死在北境的英魂！
“这是……”赵虎瞪大了眼睛，那些虚影里，他仿佛看到了祖父的身影。
林玥的声音混着灵力传遍战场：“北境军的魂，从来就没散过！”她猛地旋身，长枪与旌旗合二为一，化作道贯穿天地的金红色光矛，“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一息破局！”
骨屠的巨斧与光矛碰撞的瞬间，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魔修们的尖啸、士兵们的呐喊、城墙的崩塌声，所有声音都在这一息间消失了。
赵虎只看到林玥的枪尖离骨屠的眉心还有三寸，而骨屠的巨斧离她的咽喉只剩半寸。时间仿佛被拉长，他能看清光矛上流转的每一道灵力纹路，能数清骨屠斧刃上镶嵌的每一颗魔晶，甚至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这一息，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下一瞬，爆发出的光芒让天地都失了色。
金红色的光矛如日出破晓，瞬间刺穿了骸骨巨斧，将骨屠的魔气核心搅成了碎片。深渊之门剧烈震颤，那些刚要穿过门扉的魔兵被光芒蒸发成了青烟，整个魔潮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掴了一巴掌，潮水般向后退去。
“怎么可能……”骨屠的身体在金光中寸寸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难以置信的嘶吼。
城墙上，林玥单膝跪地，长枪拄地支撑着身体，赤色战甲下渗出的血染红了城墙砖。她刚才那一击，透支了全身九成灵力，甚至动用了自己的本命精血。
赵虎扑过去扶住她，才发现她的手掌已经因为灵力反噬而焦黑。“你……”
“别废话。”林玥笑着咳出一口血，指了指城下溃散的魔潮，“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擂鼓！冲锋！”
城楼上的号角重新响起，这次不再嘶哑，而是清亮得能穿透云层。赵虎看着林玥染血的笑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扭转战局的关键”——不是惊天动地的修为，而是在最绝望的时刻，敢用一息赌上一切的勇气。
士兵们跟着号角声冲出城门，踏着魔修溃散的尸骸追击。赵虎回头望去，林玥正被医官扶着站起来，朝阳恰好从她身后升起，给她染血的披风镀上了层金边。
他突然想起战前林玥说的话：“打仗靠的不是人多，是有人敢在最要命的时候，站出来多撑一息。”
此刻他终于懂了，这一息，藏着的是比修为更重的东西——是身后百姓的安宁，是肩上扛着的家国，是刻在骨血里的“不退”二字。
护城河的血雾渐渐散去，露出水面下青石板的原色。有个扎着总角的孩童举着块刚出炉的麦饼，站在城门内怯生生地喊：“将军姐姐，吃饼吗？”
林玥抬头笑了，阳光落在她带血的脸上，比任何铠甲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