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降临,沥泉关作为昌平道的重镇之一,犹如一头巨兽匍匐在地,时不时会有火光乍现,吞吐着它的獠牙。
高大的城墙轮廓坐落在两山之间,坚固的墙砖全由附近山体开凿的厚重岩石垒砌而成,石块表面粗糙,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墙砖缝隙间还有几颗小草艰难地挣扎求生,向世人彰显着它顽强的生命力。
早年间羌兵游骑偶尔还会深入至此,沥泉关便成为了守护昌平道的屏障,也曾爆发过几次激战。但随着陇西崛起、三州悍勇屡败羌贼,近几年沥泉关再未经历过战事,一片安宁祥和之象。
但这种和平已经被一场惊天之乱打破,不管是城内百姓还是紧急调来的驻军都意识到,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夜色已深,但景建成依旧未眠,反而是身披战甲登上了城中高处注目远眺,崔飞在一旁轻声道:
“按照侯爷的吩咐,前天城中已经分兵两万驰援上风关、下风关,玄军游弩手一直在四处侦查,想必会探听到此消息。
两关之外出现了些许敌军,似乎有即将攻城的打算,但沥泉关外依旧看不到玄军一兵一卒。
侯爷,咱们有没有可能猜错了?万一,万一敌军的进攻目标并非沥泉关呢?”
“不会的,越安静反而越不正常,你看,起雾了。”
景建成面色冰寒:
“我有一种预感,今夜便是玄军进攻的日子。”
从两人的视角向城外看去,沥泉关外漆黑一片,别说偷袭攻城的大军了,就连一个鬼影都看不见,安静得吓人。
城外不知何时漫起了雾气,起初只是贴着地面流淌的薄纱,丝丝缕缕,悄无声息。很快这雾气便浓重起来,贪婪地吞噬着月光下仅存的景物轮廓。远山消失了,旷野隐去了,连近处那些嶙峋的乱石也陷入混沌之中。
仿佛每团雾气背后,都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等着吧。”
景建成莫名觉得心中有一股兴奋,嘴角微翘:
“今夜咱们就让洛王爷在沥泉关外栽个大跟头!”
……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半夜,雾气越发浓郁,不仅吞没了远景,就连城墙上飘扬的军旗也被薄雾缭绕。值夜的守卒高举着火把来回巡逻,可火把的光亮仅能照出几丈远,就连墙角下都看不太清。
一名老兵举着火把探出脑袋,然后又缩了回来,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么浓的雾气,鬼影都看不见一个,咋知道玄军有没有来?咱们值夜不是值了个寂寞吗?”
“哎,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又一人乐呵呵地讥讽道:“这么大的雾,只怕玄军连城墙都找不到,弄不好一头栽悬崖里去了,咱们乐得自在。”
“哈哈哈!”
原本压抑的城头响起一阵哄笑声,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但带队的黑脸标长不乐意了,一瞪眼:
“都给老子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吗?就你们这笑嘻嘻的模样要是被将军抓住,少说挨一顿军棍!想死自己跳下城头,别害老子!”
名为王六蛋的老兵早就和标长混得厮熟,嬉皮笑脸的挤到身边:
“哪能啊,咱兄弟们咋会害头呢?消消气,等值完今天的夜,咱兄弟们凑份子给您买酒喝。”
“嗯?凑钱给我买酒?”
标长重重拍了拍王六蛋的肩膀,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听说你小子前阵子耍钱赢了不少啊,怎么没见你拿出来孝敬老子?”
“对!这家伙把咱们的银子都赢走了,该请大家喝酒!”
“没错,这家伙也不知道咋了,最近手气太好,怎么抓怎么赢!”
“赶紧的,把银子拿出来请大家喝酒!”
一看势头不对,引起了众怒,王六蛋一弯腰一夹腹:
“哎呦,不好,尿急,头,我先去撒一泡!”
尿遁扯呼!
“给我站住!”
眼瞅这家伙要跑,黑脸标长一把拽住他:
“懒驴上磨屎尿多啊,撒泡尿你要跑到哪里去?都是大老爷们,还害羞不成?就在这尿!”
“头,您这不是为难人家嘛,老王这个年纪,撒一泡鞋子都湿了,当然得躲着点人。”
“就是,他可不是壮小伙了,那玩意行不行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
众人不断地起哄,王六蛋似乎有些气急,面色涨得通红:
“说啥呢,老子迎风都能尿三丈!”
“吹吧你就,哈哈哈!”
“妈的,还真别不信,老子站在墙头上尿给你们看!”
“来啊,你尿一个看看!”
“他娘的,看就看!”
王六蛋被众人一激,借着闹腾的劲头还真爬上了墙砖,转身背对众人,面朝城外深不见底的浓雾。
“都给老子瞧好了!”
王六蛋大咧咧地解开裤带,外头的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火把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显得有几分滑稽。
“老王,可别腿软啊!”
“就是,别到时候尿自个儿一鞋!”
哄笑声更响了,连那黑脸标长也抱着胳膊,咧着嘴看热闹。
王六蛋站稳了些,憋足了一口气,猛地一泡尿了出去,他努力想尿得远些,证明自己雄风犹在,可那水线落入浓雾,顷刻间便被吞噬,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撒完一泡,王六蛋浑身抖了抖,然后跳下墙砖,得意扬扬地拍了拍胸脯:
“咋样,哥们还行吧?”
“切~”
众人目露鄙夷,发出一声长嘘,谁能看得见他尿哪去了。
“你们别说,站在墙头上尿尿还挺爽的。”
王六蛋还来劲了:“要不你们也试试?”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谁闲得没事站城头顶上尿尿?
“瞅瞅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
王六蛋竟然还?瑟起来:“指不定城墙下就有玄军,老子一泡尿先浇他们一个透心凉!”
“哈哈哈!”
说完王六蛋就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自己这笑话讲得不错,但他笑着笑着就不动了,因为他发现除了自己,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张大了嘴巴,表情和此前截然不同,瞳孔中带着一种震惊和恐惧。
王六蛋更显茫然,挠挠头:
“咋了你们,不就尿个尿吧?总不至于老子的家伙太大,吓到你们了?”
黑脸标长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你,你后,后面。”
“我后面?”
王六蛋的心底莫名涌出一股不安,但还不等他有进一步动作,一股冰凉的触感刚刚好贴在了他的脖颈处。
那是刀锋的凉意!
王六蛋彻底僵在了原地,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他很清楚脖子上搭的是刀锋。
同时一句冰寒刺骨的话音落在了他的耳中: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生气,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今天就得被你尿一身!”
王六蛋吓得亡魂皆冒,浑身颤抖:
“我,我……”
“刺啦!”
“扑通!”
甚至没给他求饶的机会,刀锋在他的咽喉处狠狠一拉,鲜血四处喷溅。
“扑通!”
死尸倒地的那一刻,不管是带队标长还是寻常士卒,面色都变得惨白无比,这突然出现的人是哪冒出来的?鬼吗?
黑衣男子持刀而立,鲜血顺着刀锋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细看其面庞,赫然便是先登营副将杨猎!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接二连三的黑影就从城外跳了进来,眨眼间便铺满了这一段城墙,人手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杀气腾腾。
杨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声怒喝:
“大玄先登,问候诸位!”